第五十七章 謖謖松下風(fēng)(一)
我一聽這雍雍琤音,內(nèi)心就雀躍了起來,起身一看,當(dāng)真是他。
看到他那白鹿皮靴沾上的些許泥漬,我問道:“你怎么來了?”
來人正是我們幾個中最具商業(yè)頭腦的迎七。據(jù)他傳來的消息,他這段時間正為開拓天合的市場而奔波,而按照他的本事,此刻正應(yīng)該在天合國的明都混的風(fēng)生水起才對,怎么會到倚宵閣來?
“我就不能來了?”迎七解下身上的乳白對襟披風(fēng)轉(zhuǎn)而給了我:“夜里涼,別受了寒?!?p> 他這一提我才覺著背心是有點涼意:“你一個不會武的,對我這個練過的說,怕我著涼?”
“不管會不會武,你終究是個女子。”
黑漆漆的夜空中,朦朧的月光彌散在他一襲紫色長袍的金絲瑞錦紋上,他一手?jǐn)R著半蜷的腿,一手自然的垂在身旁,一如以往般爽朗清舉,一雙懶洋洋的眸子更托出他淑人君子的形象。一月不見,他又成熟了許多。
“也不知道什么樣的女子,才能配上你這樣貼心的男子?!蔽倚χ蛉に?p> “我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說著,他露出一絲愁容來。
“怎么了?”
他嘆了口氣:“一言難盡……”
“那要不,老規(guī)矩?”
“好,老規(guī)矩!”
我們并沒有選擇倚宵閣或是云來客棧敘話,而是行著漫漫夜路,尋到了附近街角的一處夜攤。
“老板,三兩燒酒,兩份臭豆腐!”我對著正打瞌睡的矮小青年道。
“好嘞!客官稍等!”
這老規(guī)矩,指的就是燒酒和臭豆腐了——每每吃到這燒酒和臭豆腐,總不免想起我第一次遇見迎七的情景。
迎七本名為商迎,是華國商家前任家主的獨子。這商家,與大夏南湯合稱為“南北雙商”已有百余年,乃是華夏商界的龍頭老大。
而我與他相識至今,不過一年零九個月。
那時正逢炎炎季夏,中天的烈日散出一陣接一陣的熱浪,連湖邊的柳都被熏炙得奄奄待斃,更不要說人了。
“滾滾滾,你都佘了多少次了,要不是看在你姓商的份上,我早就將你打出去了?!睏P酒樓的老板將一個衣衫襤露、披頭散發(fā)的男子從樓里轟了出來。
“兄弟,你沒事吧?”將這個眼看就快撞到我的精瘦男子扶穩(wěn)后,我感受了一把什么叫臭不可聞。
這個人,多少天沒洗澡了?
“酒、我要酒!”男子甩開我的手,跌跌撞撞地又去拍已經(jīng)大門緊閉的酒樓,似醉的聲音雖有些沙啞,卻叫我眼前一亮。
想喝酒是吧?那就讓你喝個夠!
我取了就近的湖水將手中的粘膩洗凈,對他道:“真想喝酒就跟我來?!?p> 我將他領(lǐng)至耀京郊邊一處生意慘淡的小驛站,直接在棚外的一桌坐下,和店小二說:“把你們這最好最烈的酒拿出來,有多少拿多少,直到我后面這個人喝不動了為止?!?p> “客官,我們這不接待乞兒……”一錠銀子掏出,小二立馬就閉了嘴,低頭哈腰地取酒去了。
“客官,這是我們這最烈的燒刀子,已經(jīng)存了五年了,口感醇厚,滋味絕佳!您先喝著!”小二將兩壇酒搬至我們這桌,開塞后還不忘了推銷一番。
“喝吧?!蔽覍⒆郎腺|(zhì)地不純的瓷碗分給他一只,他卻不用,就著盆大的壇口就灌了起來,一壇喝完,灑出來的酒都可以給他洗澡了。
“停,”我用筷子夾住他伸向另一只壇子的左手:“我是請你喝酒,不是請你用酒沖涼的,剩下的酒,不準(zhǔn)浪費一滴,否則你就別想再喝到酒。”
他咽了口唾沫,將手暫時縮了回去。
“我來給你倒,你喝一碗,就回答我一個問題?!蔽倚Σ[瞇地看著他,卻沒想到自己已經(jīng)在怪蜀黍的道路上越走越遠(yuǎn)。
待澄明的酒滿上,我問:“你姓商?是北商的商家?”
他喝完,點頭示意。
我又給他倒了一碗:“第二問,你是商家的少爺?”
他喝完,點頭后又搖了搖頭。
這回,我給我倆各自倒了一碗:“你為何被商家視若棄子?”
只見他將手中酒碗端起,伸到嘴邊卻沒有喝,而是放回桌上。
凌亂的發(fā)隙間,我看到他垢面上留下了兩行清淚。

夢書
小貼士:謖謖,形容挺勁有力,挺拔的樣子。見蘇軾《石氏畫苑記》:“在稠人中,耳目謖謖然,專求其所好。” 如松下風(fēng),取自描述嵇康的片段,我就抄錄下一段原文(有興趣的可以查一查度娘):“嵇康身長七尺八寸,風(fēng)姿特秀。見者嘆曰:‘蕭蕭肅肅,爽朗清舉?!蛟疲骸C肅如松下風(fēng),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啊,我的第六位小伙伴,你終于出來了!萌叔老激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