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母親自生下他后就去了,又因他父親沒有再續弦納妾,就他一個獨子,所以從小備受商家人寵愛。
可當他父親在他及冠那年病逝后,一切就不一樣了。
他父親是那一輩的老大,老大去了,自有他叔父接任商家的家業。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成了家中最沒用的貴公子。
為什么呢?因為他一心不愿沾染商家的銅臭,不愿意昧著良心使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也從不愿拉下臉來迎合別人,更不用說討好別人。
于是一無是處的他就被逐漸冷落,處處被排擠,直到某一天得罪了人,害家里損失了一筆不小的生意,這才被趕出家門。
“你既然不想從商,就沒有想過其他門路過活?”不愧是燒刀子,只一小口,這酒就一線入喉,直燒到我肚子里,讓本來就燥熱的我直接冒汗了。
他握手成拳,緊的指甲縫里的泥垢都快擠到手邊的碗里:“怎么沒有想過?前兩個月,我去過官府、學堂、樂坊……甚至還去拜求過名門大派,除了為商以外的營生我都去了,可最終都被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了——最離譜的,居然說我身高差了半寸,不符合他們的要求。”
“那你就沒想過,這其中的緣故?”我給自己重新拿了只杯子,又倒了涼茶。誰知涼茶雖解渴,卻沒能沖散我滿嘴的酒臭。
“緣故?天下烏鴉一般黑罷了。”他嗤笑了一聲,復又端碗喝了起來,獨自倒了一碗接一碗,似乎有澆不完的愁。
天下的烏鴉是不是一般黑我是不知道,畢竟我并沒有能將全天下的烏鴉都看一遍的本事。
我只知道,面前的這個人已經比他厭惡的烏鴉還要黑,比他不屑的銅錢還要臭了。
有什么辦法能讓我將這個自命清高的傻小子收為己用呢?
我有些焦躁地東瞧瞧西看看,直到瞄見一旁的招子,忽覺靈光一閃:“小二,還有臭豆腐賣嗎?”
“有,本店就有!只是掌柜的嫌天太熱、味太大就封藏起來了。您要是想吃,這就喊廚子給您現做一份!”
“一份不夠,要兩份,記得量多點!”
“好嘞!”
“臭豆腐?”他不解問道。
“你一定沒試過這種最底層的平民小吃吧?”我得意地砸了砸嘴。
一刻過后。
“嗯!這豆腐,松脆肥嫩,最起碼有一年了!”我將原本淋上香菜、辣粉和鹵料的臭豆腐又咬下一口,汁水瞬間就流了出來:“還有這味道,滿口鮮香,真叫人食欲大增!小二,再來兩份!”只說話的這一會功夫,我就差點把盛碟也給舔了個干凈。
“有這么好吃?”
“你嘗嘗嘛。”
也許是被我的吃相吸引,他終于勇敢踏出了改變自己的第一步。
“好吃嗎?”
他嚼完一口,就狼吞虎咽了起來:“好吃。”
“那是這燒酒好,還是臭豆腐好?”
他手下停了片刻,抬頭道:“都好。”
“那你可知,這兩樣好東西是怎么做出來的?”我將十指交疊在身前,慢慢合攏:“這兩樣,做工工序都十分復雜,且很費時間,但它們有一道共通的主要工序:發酵。同樣是發酵出來的東西,吃到嘴里卻是一臭一香,可它們同樣美味,甚至可以相輔相成,用來填補人們的口腹之欲。”
他沉默不語,低垂著頭的樣子讓我根本看不清表情。
“你應該知道我在說什么。如果你想通了,如果你還有所求,如果,你還將自己當做一個男人,明天這個時候到棲鳳酒樓來。”我朝棚外走去:“對了,我不想再看到你這邋遢樣,如果不能將自己收拾干凈,那還是別來了。”
第二天正午,耀京外郭城棲鳳酒樓。
“掌柜的,你們這鴨掌不錯,腌制的時間要能久些應該會更好。”我眼看時辰快過了,就付了半兩碎銀,準備離開這里。
“那酒和臭豆腐,要如何搭配才能更好呢?”這洋洋盈耳的話語聲讓我猛地轉向門口。
“你,你是,昨天那個?”我呆了半天,才將面前這個衣冠楚楚、身長六尺的玉面男子和昨天的商家公子對上。
有道是:此時無聲勝有聲。有道是: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
眼前的人,帶給我的就是一種無風勝有風的感覺。
后來他和我說,喊他商迎太生疏了,喊小迎迎又接受不了,于是我按照我遇到的這幾位卓越伙伴的先后順序,喚他迎七。
還記得以前人們很喜歡談論一個話題,問男女之間有沒有純潔的友誼。我想了想,眼前的人應該能算一個。
何況就算我想不純潔,他也不能不純潔。
“說說吧,到底為什么過來?”
也許,是此時正逢秋夜,一口白酒,同樣的烈入喉腸,卻沒有給我帶來任何不適,反而神清氣爽了些。
又也許,我只和喜歡的人喝酒,才能品出滋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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