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晴嫣嫁入齊王府的日子定在除夕,依圣旨薛晴柔也會一直留在天安城,待到家姐大婚之后。
薛家小女被封為平陽將軍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中各門閥士族之家。就如薛福德?lián)牡哪菢樱藭r的天安城雖然表面平靜,可是在私下的各貴族門閥之間卻是風(fēng)云詭譎,朝野之上一點點風(fēng)吹草動都會讓人浮想聯(lián)翩。
自從萬州大陸分裂以來,隨國皇帝受禪延續(xù)了天家正統(tǒng),分封了六個柱國大將軍,統(tǒng)轄府兵的同時,還設(shè)立了天、地、春、夏、秋、冬等“六官”用來輔助自己統(tǒng)治國家,這六官涵蓋了兵、刑、吏、禮、工、戶等職責(zé),其中以天官大冢宰的權(quán)利最大。這六個大柱國將軍也分別擔(dān)任“六官”中的其一、世代世襲。
這種制度初期是給皇帝的統(tǒng)治帶來了很大的便利,但漸漸的,擁兵的柱國將軍們無論是在軍事上還是政治上互相爭斗、排除異己,皇帝的實權(quán)被架空了。
當(dāng)今皇帝已經(jīng)登基執(zhí)政二十余年,二十余年間雖掌握政權(quán),他的政見往往得不到很好的抒發(fā)甚至執(zhí)行,甚至他想倚重的柱國大將軍、大司馬本應(yīng)在朝中為他效力,卻被薛家的政敵大冢宰排擠到青陽關(guān)六年不得入京。
近一年來,皇帝的身體每況愈下,延醫(yī)無數(shù),卻無絲毫好轉(zhuǎn)。每遇勞累,甚至?xí)蝗换璧梗璧购蟀肷尾粫鲃忧逍眩堑锰t(yī)院的醫(yī)生施了定神針才會慢慢醒轉(zhuǎn)。
他的內(nèi)心是十分想把薛福德從請陽關(guān)調(diào)回到天安城中的,因為他現(xiàn)在不得不面對一個他一直在回避卻重要的不能再重要的問題:立太子。
皇帝雖然妃嬪御女無數(shù),但卻只有五位皇子三位公主。
皇長子石去被封為陳王,他品格端方,處事仁孝,深得皇帝的喜歡,但他是寵妃呂氏所生,外祖父便是大冢宰呂裘,皇帝不敢輕易將皇位交給他,外戚專權(quán)直接的結(jié)果就是隨國將由石氏天下變成呂氏天下。
皇二子石原生來癡傻,不足用,封為留王,便是頤養(yǎng)終生了。
皇三子石宇便是薛晴嫣要嫁給的齊王。齊王與皇后關(guān)系匪淺,皇后的背后則有河內(nèi)劉氏的鼎力支持,雖暫時不能與呂氏抗衡,但也阻止了陳王被冊為太子。兩人之間明爭暗斗在朝堂之上由來已久,籠絡(luò)朝臣和各家門閥士族,薛晴嫣被冊為齊王妃也是皇后一黨的手段之一。雖然薛福德現(xiàn)在仍然在青陽關(guān)駐守,但柱國大將軍、大司馬的威名仍是不容小覷,可石宇自小便狡黠有余,仁厚不足,將天下交給他,皇帝總是覺得欠些火候。
皇四子石方年方十六,被封為賢王,是惠妃澹臺氏所生,澹臺氏非望族,只是旬陽府小族。賢王是兄弟中模樣最英俊的一個,小小年紀(jì)已經(jīng)身高六尺開外,面似美玉,濃眉下一雙似笑非笑的丹鳳眼,若笑則嘴角含情,若怒也讓人心泛漣漪,沒有背景且年紀(jì)尚小,倒成全了他天下第一“閑”王的名號,尤其是皇帝為他立了自己的府邸后,他更是成日里與些王公貴胄之子悠游人間,落得個風(fēng)流瀟灑自在。
皇五子才五歲,年紀(jì)更小,尚未封王。
薛晴柔以一介女子之身獲封平陽將軍,在一眾王公氏族之子間引起了不小的波瀾,好多人都想一睹她的芳容。可暫時沒人能見到她了,她被父親下了禁足令,禁止她再走出薛府以避人言。
薛晴柔好像被困在籠中的小獸,左突右爭,卻總不得法,剛剛被關(guān)了三天好像被困了三年。丫頭婆子知這二小姐的脾氣,莫不避與其正面接觸,以免觸了她的霉頭,被困的她只能成日里在院落中與林花和春紅揮刀舞劍消磨時光。
這幾日,倒是有一個人每天都到她這里來,就是那個從后陳國來的表兄沈培玉。
沈培玉的住所是薛府的一個側(cè)院,獨門獨戶,內(nèi)與薛府相通,外則開一角門,方便他外出。
沈家是詩書門第,雖然他全族遭滅,僅留一人,可讀書明理之風(fēng)未斷。趙夫人也格外看重這個外甥,將他送到了天安城中的大儒云鴻亦的冥鯤書院去學(xué)習(xí)。
他也不辜負姨母的厚愛,勤勉好學(xué),不多幾個月,就成了云鴻亦的愛徒,且因為他行事端莊穩(wěn)妥,竟?jié)u漸成為冥鯤書院的副管事,在大鴻儒不在的時候,行使職權(quán)權(quán)益處理冥鯤書院事務(wù)。
自從薛晴柔被禁足在家,他減少了外出交游,每日除了讀書便是來到薛晴柔這里陪伴她。
這天,他晨起讀書后,用了早餐便踱步到薛晴柔的閨房。薛晴柔如在軍營中一樣起得很早,起床盥洗完畢,用了早餐,便無事可做,呆坐在窗前。她嫌憋悶,讓春紅把抹云紗糊好的窗戶支了起來,窗前廊下種了許多及窗高的薔薇花,春寒料峭中剛剛發(fā)了嫩嫩的葉子。
一個月以后這些花應(yīng)該都能開放了吧,薛晴柔坐在窗邊呆呆地胡思亂想著,那時候爹爹能不能讓我出去呢,那時天地間定是一片大好春光,要是還把我困在這里,還不如要了我的命!
沈培玉進門正遇到出門倒水的春紅,她回身便要去通報,被沈培玉一把拉住:“柔兒起了吧?”
“嗯,”春紅點點頭,努努嘴笑著說道:“正坐在窗前跟自己較勁呢。”
“我自己進去吧。”說著沈培玉徑直走了進去。
薛家宅院深深,薛晴柔的閨房是個獨立的清靜小院,院落不大,一條青石小徑從院門口通到正房大廳,小道左側(cè)有個不大的兵器架子,上面簡單擺放了幾種兵器,是薛晴柔和丫頭們練手用的,右側(cè)有棵幾十年的大槐樹,槐樹下有個石桌,桌旁擺著四個敦敦實實的石頭凳子。
此時薛晴柔已經(jīng)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并沒有如往日一樣的男子打扮,著了一身素白色的襦衣長裙,腰間系了條碎花腰帶,頭上只是簡單的卝發(fā),并無發(fā)飾,小巧的樣子甚是可愛。
只見她站在槐樹下的石頭桌子上,仰著臉向樹枝丫間望去,好像在尋找什么,模樣極為認(rèn)真。
培玉公子看她難得的天真模樣,心中暗笑,怕驚到她從桌上摔下來,他倚著兵器架站住,并沒有言語。他倒是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只見薛晴柔望了半天,突然把兩只食指放在口中,“斯吱---斯吱---”一聲聲婉轉(zhuǎn)的口哨聲傳了出來。
隨著口哨聲,一只花翎白羽的鳥從樹枝間撲棱棱飛出來,徑直朝薛晴柔的面門撲來。
“不好!”沈培玉暗叫,卻只見那鳥飛到薛晴柔的頭上方,動作突然變得異常輕柔,最后隨著她的口哨聲,竟停在了石頭桌下。
見自己的口哨神功奏效,薛晴柔滿意地笑了笑,輕輕地從石頭桌上蹦到地上,那小鳥竟然也紋絲不動。
沈培玉見薛晴柔無礙,便放下心來,長出了一口氣。
此時薛晴柔也發(fā)現(xiàn)了沈培玉,她樂呵呵地招呼道,“表哥,你什么時候到的?看沒看到這個傻鳥?”
培玉公子緩了緩神,從兵器架邊走了過來,坐到石頭凳上,“就是你望天望了半天的這只鳥嗎?”
“嗯,這種鳥我在青陽關(guān)時常見,卻沒想到這天安城中竟然也有!它叫花翎子,用專門的口哨聲就能引得它迷了本性,任由人抓捕。”
“哦?這么漂亮的鳥會笨?”看著薛晴柔開心的樣子,培玉公子微笑著不再言語,只是看著她。
“當(dāng)然了,你看它,傻呆呆的一動也不動。”見培玉公子不信,她輕輕抓起地上的花翎子,撫著它的羽翼坐在了培玉公子的對面繼續(xù)問道,“你今天又給我?guī)裁春猛娴臇|西了?”最近這些天沈培玉挖空心思地給她淘弄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兒。
“喏,這個。”培玉公子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玉壺,遞給了薛晴柔。
“這有什么好玩兒的?”薛晴柔不解。
“你用這壺倒一壺水來。”培玉公子將壺遞給旁邊的林花。
不多時,林花把裝滿水的壺拿了回來,培玉公子倒了杯水遞給薛晴柔。
薛晴柔疑惑地接過來,喝了一口,“不就是白水嘛,也沒什么呀。”
沈培玉微微一笑,把玉壺的蓋子輕輕地轉(zhuǎn)了一下,又倒了一杯水出來,遞給了薛晴柔。
“好甜!”薛晴柔喝了一口不禁贊道,“這是怎么回事?好神奇的一盞玉壺!”
“不過是個小玩意兒罷了。”培玉公子微微一笑,將蓋子打開,原來這蓋子上有個小機關(guān),只要輕輕一動就會將蓋子上的糖粉落入壺中。
“真是個精妙的機關(guān),不過幸虧里面是糖粉,如果是砒霜,豈不是殺人于無形了!”薛晴柔邊端詳這小壺邊說道。
聞聽此言,沈培玉心下一驚,“用這個殺人?虧你想得出。這是前日宴會時一個突厥人表演戲法的道具,我看著好玩兒就買了下來,送給你的。”
“真的?真的送我的?”薛晴柔開心地說道,“春紅,快幫我收起來,這東西帶回青陽關(guān),定會讓營里的那些小子們大開眼界的。”
“這么好玩的東西都給你了,你不回贈我些什么嗎?”沈培玉開玩笑地對她說。
“什么?你要什么?”薛晴柔說道,“要不我送你把匕首吧,危險的時候還能給你防防身。”說完她哈哈大笑起來,她一直覺得這個表哥太過于文弱。
沈培玉搖了搖頭,可憐地說,“送我杯茶吧,坐在你這里半天,連口水都沒給我喝。”
“呦,怪我了,這半天都看著二小姐在那鬧騰,都忘了給公子倒茶了。”林花自責(zé)道。
“看看,看看,人是不能關(guān)在家里的吧。林花原來在青陽關(guān)時是個多么機靈的姑娘呀,就關(guān)了這么幾天,就關(guān)傻了。”薛晴柔無奈地說。
沈培玉笑著對她說:“柔兒,你真的想出去嗎?”
“當(dāng)然!”
“再等幾天吧,我估計姨夫快讓你出門了。”
“此話怎講?”
“你就再安靜等幾天,應(yīng)該是快了。”看著眼前性格明媚的薛晴柔,沈培玉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