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大海之上,五艘瘦長型的海船,掛著三角帆,在季風的推動下,列著鋒矢陣在海面上航行,迅如奔馬。
船長齊驍站在指揮艙內,悠閑地啃著一根胡蘿卜,意氣風發地敲著面前的一扇玻璃窗,得意地對身旁的人說道:“裴叔弄的這個玻璃確實是好,裝在前面,既不影響視野,又吹不到海風。只可惜小了點,光這么一個正面就要拼接上十幾塊才行……”
“你沒聽烏家莊來的那位說么?這平板玻璃還是去年末剛剛研發出來的,一做出來,馬上就優先裝到我們船上了,還不知足?據說現在玻璃匠人的工藝水平也只能做這么大的玻璃了,再大,就很容易碎,透光度也不夠理想?!?p> 回答齊驍的是他的族兄齊駿,擔任這艘船的大副,也是同一批跟著齊驍去金陵銅鼓巷學習遠航術的齊氏子弟之一。當初同去學習的十幾位少年,大都成為了齊氏遠航船隊的船長,齊驍更是這支船隊的總指揮,旗艦是去年剛剛下水的五千石新式海船,也是齊氏最大的海船。
“胡蘿卜,你不來一根?”齊驍瞟了族兄一眼,“這東西金貴著呢,說是那胡商胡里安第一次回金陵時帶回來的新鮮東西,去年才剛剛被裴叔培育成功,總共才種了兩畝地,大多數被留成了種子。我好不容易才從裴叔那兒騙了一袋子來。你要不吃,下一回要吃就要等明年了?!?p> “誰說我不吃,給我來一根?!饼R駿笑著從齊驍手里接了一根過來,往嘴里一塞,咔嘣咔嘣的吃起來,邊吃邊說道,“你說,這個哪里像蘿卜了?裴叔還非要把這個東西叫做胡羅卜。嘿,這名兒起的可真省力,胡人帶過來的羅卜。對了七郎……”
齊驍眉頭一皺,道:“什么七郎,在船上就要叫我船長。這是規矩?!?p> 齊驍雖是齊適高的嫡長子,但在族內同輩中卻排行第七,故而齊駿叫他做七郎。
“我這不是私底下跟你瞎聊天么。好好好,船長船長。我說船長,裴叔讓我們這一趟帶上那幾位,究竟是幾個意思?”齊駿下頜一抬,示意齊驍往甲板上看。
甲板上,站著五位年方十三四歲的少年,身手穿著的既不是左衽袍服,又不是水手們的短打衣服,而是一種非常奇怪的裝束。青色的短上衣,中間開縫,用盤扣扣住,下身也是同樣顏色的緊身褲子,線條簡潔流暢??瓷先ズ唵卫?,精神抖擻。
如果后世的人見了,立刻就會知道,這幾個少年的服裝是仿制中山裝的款式做的。
“他們是實習生。實習生懂么?”
“啥叫實習生?這叫法也是真怪?!饼R駿問道,
“這幾位的來歷你知道吧?!?p> “知道啊。他們都是裴叔在烏家莊講武堂教出來的學生,據說這幾位還是第一批的?!?p> 說起烏家莊講武堂,真是讓齊驍等人羨慕嫉妒恨。這個學堂的山長由裴茳親自擔任,裴茳只要人在烏家莊,每天必然會親自給孩子們授課,所傳授的內容五花八門、包羅萬象,很多學問都是聞所未聞的。繪圖、建造術、航海術,只是其中的幾項基礎課之一。齊驍等齊氏少年在銅鼓巷跟著裴茳學了兩個月,通過這幾年來的應用,越來越覺得受益匪淺,只恨跟在裴茳身邊的時間太短,不能學到更多的東西。
而講武堂這些學生,在幾年前不過是流落北地掙扎在生死邊緣的孤兒,機緣巧合之下被搜羅到烏家莊,就此成為裴茳親授弟子,扎扎實實地跟著學了三年。這是多大的緣分啊!
“所謂的實習生,就是學有所成之后,帶著任務到實際崗位上鍛煉,再根據實際工作情況進行總結匯報,只有表現良好足以勝任的人,才準許……叫那個什么畢業?!饼R驍解釋道。
“畢業?啥叫畢業?”齊駿問道。
“就是可以不用繼續在講武堂學習,可以正式擔任職司的意思。我聽裴叔說,從講武堂畢業的學生,會由他親自頒發一塊銅牌,上面刻著學生的名字,還有第幾期畢業生。所任職司,都是由裴叔親自根據學生所長進行針對性的安排。”
“嘖嘖……他們可都是些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啊,這就要安排職司了?真是好命?!饼R駿嘿嘿冷笑,頗有些不服氣。
齊驍搖了搖頭,笑道:“你還別不服氣,這些學生還真有幾把刷子。你看最左邊的那個,個子最高的,叫呂大良。是這批孩子的隊長,知道他最擅長什么嗎?”
“擅長什么?”
“航海術!他對牽星板的計算和應用,連我都比不上。知道他還會什么嗎?地圖測繪、礦產勘探、測航速……這些你會么?”
……
齊駿張大了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主修航海。是裴叔親自把他安排到我們船上的,只要實習期一滿,經考核通過,說不定就是下一艘新船的船長!”
“?。窟@小子前兩天剛上船時,可是吐得黃疸水都吐出來了。這樣的人當船長?”齊駿怪叫道。
“可是這兩天下來,你見他休息過么?哪怕是臉色還是蠟黃蠟黃的,還不是跟著同窗們一起在做事,沒有偷一下懶。他們此刻正在研究測航速。據說這個是裴叔布置給他們的任務之一,如何準確的標定航速?!?p> “測航速?方法早就有了啊,將一天分為十更,然后按點香的支數來衡量時間。點一柱香,在船頭扔一塊木板下去,人跟著木板往船尾跑,與木板同時到達船尾,再根據這個時間的長短來計算更數,并推算出航速。”齊駿不屑的回答道。這個方法是古法,一直以來水上人家都是這么測量航速的。正常來說,一更航速約等于每小時三十公里。當然,齊駿是不知道公里、米、分米等長度單位的。
“你覺得準么?每一支香燃燒的時間都是不一樣的。這樣測出來的航速偏差肯定比較大。”齊驍冷笑道。
“可是幾百年來,我們測航速都是這么測的啊?,F在又開始說不準了,是什么道理?!饼R駿叫道。
齊驍嘆了口氣,道:“要不怎么說他們都是裴叔教出來的好弟子呢?人家就是比我們有辦法,更愛動腦筋。知道他們是怎么做的么?”
“怎么做?”
“首先,他們計時的工具不是線香,而是一種叫做沙漏的東西……”
“沙漏?什么沙漏?聽都沒聽說過?!?p> “你當然沒聽說過。這東西是胡商胡里安從大食國帶回來的。外形就像兩頭平的小棒槌,用玻璃制作,其中一頭灌滿了沙子。開始計時時,將有沙子的那一頭放到上方,沙子就通過中間的小孔漏到下方來。當沙子漏完了,馬上翻轉過來。這樣,每一次漏沙子的時間都是相同的,再通過沙漏翻轉的次數來折算時間。你說,這樣計時會不會比燃燒掉就沒有的線香更準確一些?”
齊駿雖然沒見過沙漏的模樣,但他并不是蠢人,一聽齊驍的描述,便知道齊驍所說的并沒有錯。同樣的沙子,漏過同樣的孔洞,當然比一經燃燒就會消失的線香更準確。完全一模一樣的線香根本不會有,哪怕是用同樣重量的材料所制作,也會各種因素導致燃燒速度的不同。
齊驍繼續說下去:“他們用來測量的長度的東西也不是跟我們一樣扔一塊木板,然后人跟著木板跑。而是用繩子吊著一塊木板,并在繩子上按相同的距離打上繩結。當木板漂到船尾時,繩子上有多少個結,就是多少距離。你說,比我們會不會更準確一些?”
齊駿無言以對。測量時間的工具更準確,測量距離的工具更準確,得出的結論當然也是更準備。
這不得不服。
可這些實習生明明都是些孩子?。÷犝f最大的孩子,也不過十五歲。

月下青草
已到廣西桂林。最大感受就是,這里是個悶熱潮濕的地方,植被很深,尤其是街道邊的樹木,看上去都是粗壯茂盛,綠蔭如蓋。這一章是在飛機上寫了一點,然后睡前趕出來的。寫的匆忙,敬請諒解。另外,感謝書友尾號1214的書友和么事123書友,謝謝你們的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