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沒能忍住,又擔憂絡纖雪的身子,于是便強到了地牢里,要把絡纖雪帶走。
彼時的絡纖雪已經是氣息奄奄了。瞧著纖弱病重的絡纖雪,沈簀青心如刀割,當下也顧不得什么后果,沈簀青直接拔出了劍,雙眼通紅地瞧著一干獄卒,厲聲低吼:“擋我者死!”
結果卻被沈亨一句輕描淡寫的話給噎住了。
“那你便殺了本王如何?”
衛國攝政王沈亨,以二十年的時間布局,重新奪回了皇族的權力,這才形成了當下衛國三股勢力鼎立的情景。
孝字當頭,縱然沈亨不曾費過太多的精力去教導沈簀青,沈簀青依舊是放下了手中的劍,道:“父王,兒臣以為,此女畢竟是葉國楚王的女人,不該教她死在這里,因此兒臣想要先行治好她的身體,才好為咱們的下一步做打算?!?p> 沈簀青說的云淡風輕,實則一顆心緊緊地提了起來。
也不知道,沈亨到底知道了多少?
更加不知道,沈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對絡纖雪的情愫。
沈亨原本并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對女人動情,故而聽著沈簀青的話,倒是也有七成相信。
可瞧著沈簀青過分緊張的表情,以及依舊通紅的臉頰與眼睛,沈亨大驚,只覺得自己似乎誤會了自己的兒子。
心思一轉,沈亨決心試探一下自己的兒子,看看他究竟有沒有對絡纖雪動情。
沈簀青緊張地盯著沈亨。
沈亨似是知曉了什么。他站了起來,目光從架子上一條條鞭子上掃過,隨即往前走了幾步,取下了一條深黑色的鞭子。
看了一眼,沈簀青的身體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鞭子是深黑色的,依稀可見斑駁的血跡,棕褐色、紫紅色深深淺淺地布滿鞭身,而鞭子的末端,赫然便是一枚烏黑色的倒刺。火把的照耀下,那枚倒刺閃著幽幽的冷光。
沈亨走到了沈簀青的面前,拿著鞭子的手朝他伸了伸,將鞭子送到了沈簀青的面前。
沈簀青起身后退幾步,拱手俯首,眸子是滿是謹慎與思慮。
“青兒,你知道該怎么做?!币娚蚝j青并沒有接過鞭子,良久,沈亨淡淡地開口。
“……是?!鄙蚝j青回道。
他明白沈亨的想法。此時地牢里算得上囚犯的,只有絡纖雪一人。要么他接過鞭子打絡纖雪,要么,鞭子留在沈亨的手中,鞭笞他。
手握在鞭柄上,沈簀青遲遲沒有接過鞭子。他打的話自然可以掌握好分寸,不會真的傷了絡纖雪,況且如今最好的做法就是讓沈亨以為自己并不喜歡絡纖雪,如此自己才能在今后的日子里暗暗地保護她。
只是,沈簀青看向絡纖雪。單衣薄衫散發赤足,由于地牢里太過寒冷,足上紅紫斑駁,已然是被凍傷了。
想了想,沈簀青跪了下去,“父王,兒臣不孝,請父王責罰?!?p> 沈亨似乎是嘆了口氣。他的聲音里帶著疲憊:“青兒,這女人于你,就這樣重要嗎?!”
沈簀青沉默不語,回想著與絡纖雪相識的點點滴滴。自從他為了護她周全而將她推向了夏祁安的身邊,他就知道,她是他無論如何都放不下、也不愿傷害的人。
“決定了嗎?”沈亨淡然開口,鞭子重重的甩在地上,皮革觸到堅硬陰冷的土地發出沉悶的響聲,并朝著沈中看了一眼,示意他前去取下沈簀青身上的大氅。
大氅被取下,錦衣被拿開。沈簀青面色不變,道:“兒臣知錯。兒臣無話可說?!?p> 僅著一件白色的里衣,寒意刺骨,沈簀青心中唏噓,心想絡纖雪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一鞭子打在里沈簀青身上。鞭笞并不十分難捱,難捱的是倒刺刺入肌膚時尖利清晰的痛楚。這痛楚太過清晰,沈簀青不由得悶哼了一聲,嘴唇泛白,額角滲出汗珠,手也不自覺地抽搐了下。
沈亨收了手,道:“即便是這樣,你也不愿意動那個女人?”
沈簀青看了絡纖雪一眼。絡纖雪面色潮紅嘴唇蒼白,半倚半靠在墻上,勉強沒有摔在地上。就算沈簀青不是大夫,也能看出來絡纖雪身體不適染了風寒,心頭一陣疼惜,聽聞沈亨此言,端正身姿叩首,“父王,兒臣斗膽,請父王請大夫來為雪兒看一——”
話音未落,鞭子又披頭落下,白色的衣衫上漸漸浮現了紅痕。沈簀青身姿依舊端正,條理清晰字正腔圓,“父王,雪兒不僅僅是兒臣心愛的女人,也是夏祁安明媒正娶的妻,她的作用遠遠不止折磨這么低。兒臣知錯,還請父王三思?!?p> 沈亨氣急,手中鞭子越發的凌厲,沈簀青忍著身上的疼痛一語不發,只是目光灼灼的看著沈亨,一雙眸子亮如星辰。
或許是察覺到沈簀青不會改變自己的做法,也看著沈簀青的臉色越發的蒼白額頭的汗珠更多,沈亨手下的動作慢了起來,終于喟嘆一聲將手中的鞭子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沈簀青看著沈亨的動作微微一笑,蒼白的面孔映著澄澈的眼睛,在火把中燭心爆起的噼啪聲中越發的清癯虛榮,偏偏又美得觸目驚心。他看著沈亨一字一句,道:“父王,兒臣知錯,愿娶李家的女兒為妻?!?p> 沈亨身形一震,從沈中手中取下大氅披在了沈簀青的身上,神色復雜的看向沈簀青:“青兒,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
沈簀青粲然一笑,陰暗的地牢似乎都因這笑變得明亮起來。他的聲音虛弱卻堅定:“兒臣自然知道。”
手一頓,沈亨替他系上帶子,聲音幾不可察:“……一個女人,真的值得嗎?”
沈簀青聽到了卻并未回答。他身子一沉跌向沈亨,已然是暈了過去。
沈亨伸手,將沈簀青攬在了自己的懷中。
沈亨看著懷中昏迷過去的沈簀青,看著一旁靠在墻上才沒有跌下去、因高熱而面色潮紅意識渙散的絡纖雪,不由得喃喃:“如此深情,絕非益事。本王……要除了這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