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哇——嗚哇——’一陣嬰兒的啼哭從腦海深處響起,將昏睡了許久的虞姬給吵醒了。
虞姬正平躺在床席上,雖然天氣還不至于很冷,但她身上依然蓋著相當(dāng)厚實的被子,幾乎把整個人給包裹了起來。
項羽斜靠著床頭,攤開兩腿坐在地上,輕聲地打著呼嚕,樣子很疲憊,看起來最近都沒怎么好好睡過。
虞姬本想挪動一下位置,卻感到四肢無力,而且右半邊的身子從多個部位發(fā)出劇烈的疼痛,疼得她都緊閉起了眼睛。
當(dāng)年為了名正言順的反秦,項羽擁護(hù)了一位楚王,以再立楚國的名號發(fā)動大規(guī)模的起義,可當(dāng)大秦朝覆滅,對手換成劉邦之后,楚王的存在反而顯得非常礙眼,除掉他對西楚霸王來說只是時間問題。
楚王預(yù)感到形勢的變化,也自知無處可逃,便率隨從們放手一搏,就在三天前趁夜色偷襲了項羽。
即使一陣兵慌馬亂,可項羽幾乎不費(fèi)吹灰之力便鎮(zhèn)壓了楚王的軍隊,也正巧逮住合適的理由殺掉楚王,然而虞姬的轎攆卻在撤離時不慎側(cè)翻,摔得很重,當(dāng)場暈厥過去,且她正懷著三個月的身孕。
虞姬這三天一直昏迷,沒吃什么東西,全身無力,連伸手摸一下腹部都覺得異常的疲累,可這一模卻發(fā)現(xiàn)不太對勁,肚子很癟、往下凹著,已失去懷有胎兒的感覺。
‘項王、項王!’虞姬奮力往床沿靠了靠,發(fā)不出太響的聲音,只得推著項羽的肩膀,滿臉焦急。
‘妙弋!你醒了?’項羽睜開眼睛,立刻起身坐到虞姬的身邊,面露歡喜地抓著她的手。
‘孩子……我的孩子……是不是?’虞姬有些哽咽,鼓著勇氣問道,但又非常害怕得知結(jié)果。
項羽本因為虞姬的蘇醒而高興了些,卻被這個問題又再度打回原形,低下腦袋,緩緩地?fù)u了搖頭。
‘妙弋,你還年輕,我們還會有孩子的。’項羽婉轉(zhuǎn)地道出了實情。
滾燙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虞姬泣不成聲,根本說不出話來,也聽不到項羽在一旁的極力安撫,她曾十分期待自己即將成為一個母親,也由衷盼望著懷抱這個小生命時的溫馨場面,可如今全都化作了泡影。”
……
后院中,侍女和仆人都在著急地來回走動,有的遞水、有的送毛巾,個個像熱鍋上的螞蟻,不斷地從糜倩的臥房里進(jìn)進(jìn)出出。
劉備在門外的庭廊中來回轉(zhuǎn)悠,雙手緊握地擺在身后,低著腦袋,也不愿找個地方坐下,后背上因為緊張而冒出的汗水已經(jīng)滲透了衣服,每當(dāng)走到面向臥房時都忍不住地要抬頭觀望一下。
張飛前傾著身子,手肘撐住大腿,坐在庭廊里的石欄上,眼珠毫無聚焦地四下張望,腳尖很快速地點(diǎn)地,看起來并不比劉備輕松多少。
夏侯涓反向著身子,面朝外側(cè),坐在張飛身旁,兩手搭在石欄面上,雙腳宛如劃水一般前后搖擺,側(cè)起腦袋盯著糜倩的臥房,眼神中充滿了好奇。
陳到立于院門外,抽出了莫邪長劍,觀察著四周的一舉一動,連一個路過的百姓都仔細(xì)打量一番,領(lǐng)著百位精兵強(qiáng)將,圍住了宅院,防止有人趁亂偷襲。
醫(yī)者是個大約五十歲不到的壯年男子,出于性別上的不便,他只能站在臥房的門口,不時地與接生婆對話,了解情況。
接生婆則在屋內(nèi),指導(dǎo)著糜倩如何調(diào)整呼吸,如何用力,如何保持意識清醒,還得沖著侍女們大喊大叫,吩咐她們怎樣在身邊協(xié)助。
糜倩躺在床席上,雙腿被高高地架了起來,渾身大汗,頭發(fā)都濕透了,疼到不得不呻吟,可也毫無辦法,只得遵照接生婆的指令,反復(fù)地吸氣、吐氣,蓄力再使力,即使就快筋疲力盡了也只能硬著頭皮強(qiáng)撐。
“頭要出來了!快!再加把力!”接生婆突然扯起嗓門,督促著糜倩。
“不行了……我……沒力氣。”糜倩有些癱了下去,汗珠一滴滴地落到床席上,不一會就濕透了床墊。
“夫人!這可是你的孩子!你若不快些,孩子可會憋死!”接生婆緊盯著產(chǎn)道口的小腦袋,雙手時刻準(zhǔn)備著。
“夫君……我的夫君在哪?”糜倩覺得很無助,希望劉備此時能在身邊。
“劉使君正在門外!你若要見他就快些使力!把孩子生出來!”接生婆也已經(jīng)汗流浹背,整個臥房必須靠她掌控全局。
“好……好……”糜倩奮力地吸了幾口氣,接著猛地使出勁,五官聚集到一起,連頭都豎了起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劉備在門外依稀聽到了些對話,原本就懸在半空的心臟更加不安定,他來到醫(yī)者的身后,踮起腳尖、探起腦袋往門內(nèi)張望,卻根本看不見什么,只能使得自己越來越著急。
張飛直起上半身,皺著眉頭、呡起嘴唇,睜大雙眼注視著門口,拳頭握得死緊,連青筋都暴了出來。
夏侯涓也被這氣氛感染了,不自覺地有些慌張,搖擺的雙腿停了下來,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臥房的方向。
“好!好!再來!快了、快了!”接生婆再度大喊起來,這一次的語氣中充滿了激動和欣喜。
劉備、張飛、夏侯涓幾乎同時屏住呼吸,仿佛和糜倩一起在用力;連門外的陳到也聞聲轉(zhuǎn)了臉,向院內(nèi)張望,他們都一起期待著這個小生命的降臨。
一股清風(fēng)吹來,吹動了樹上的枝葉,吹起了人們的衣角,也吹進(jìn)了正在忙碌中的臥房,帶來夏季的氣味,更帶來一個嶄新的希望。
“嗚哇——嗚哇——”突然,房內(nèi)響起了動聽的啼哭聲,宛如行走于炙熱的沙漠中遇見了綠洲,又宛如迷路于漆黑的深夜里看到了燈火。
眾人全都停止了手頭的事宜,愣在原地,他們都堆積著內(nèi)心的興奮,只等待最終爆發(fā)的那一刻。
“生啦!使君!夫人生了個小公子!哈哈哈哈!”接生婆的大嗓門又一次從臥房內(nèi)傳出,清晰、洪亮。
這句話宛如打開了水閘一般,眾人的情緒像是滾滾波濤瞬間傾倒。
侍女和仆人紛紛跑到劉備跟前行禮祝賀,隨后高興地相互擁抱、歡呼;醫(yī)者抬起袖口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接著也朝劉備低頭作揖,神情輕松了許多。
劉備長舒一口氣,感覺肩膀都垮了下來,剛從緊張中抽身而出,使笑容顯得有些僵硬,掃視著眼前的眾人,卻聽不清他們的賀喜,腦子還有些嗡嗡的。
張飛揚(yáng)起嘴角,緩緩地俯下頭,望著地面不作聲,頓時感到自己的心跳原來已經(jīng)跳得這么快了。
夏侯涓本想和張飛說上幾句,可一扭臉發(fā)現(xiàn)他的性質(zhì)并不那么高昂,便不準(zhǔn)備打擾,自顧自地又搖晃起了雙腿。
陳到那握緊劍柄的手稍稍松開了些,眉頭也舒展了,深呼吸一下,繼續(xù)環(huán)視著四周,可眼神已變得平靜許多。
“使君,請看小公子。”接生婆用小被子裹著新生兒來到門口,免得孩子遭受風(fēng)吹,便沒有走出來,示意劉備可以進(jìn)屋了。
“來,給我抱抱。”劉備輕輕拍了拍手掌,接著張開雙臂伸向自己的兒子,露著滿臉的喜悅。
“使君,你……可會抱?”接生婆不太放心,覺得劉備初為人父恐怕是不懂得如何抱著新生兒。
“會抱、會抱。”劉備信心滿滿地接過兒子,同時跨進(jìn)了門檻,琢磨著自己當(dāng)年抱孩子的時候面前的眾人還不知道身在何處呢。
張飛和夏侯涓也站起身,跟著劉備走進(jìn)了屋子。
“劉善,哈哈哈哈,善兒……我是你父親,哈哈哈哈。”劉備望著手中肉嘟嘟的兒子,笑嘻嘻地作起了自我介紹。
劉善只是剛出生時啼哭了兩聲,之后便睡去了,閉著眼睛,甚是可愛,全身粉嫩粉嫩的,看起來如此柔弱卻又如此具有生命力。
劉備連呼吸都很謹(jǐn)慎,生怕吵醒兒子,嘴巴暫時是合不攏了,始終在笑著。
“夏侯校尉。”劉備轉(zhuǎn)過頭,輕聲地對著夏侯涓說道,“雖然我劉某積蓄不多,但今日在場的所有人都要賞,你去安排吧。”
“我來安排?”夏侯涓愣愣地看著劉備,似乎完全沒有頭緒。
“你先去庫房,一會我來幫你。”張飛插了一嘴,知道如今陣中沒有文官,劉備會讓夏侯涓去辦此事可能因為她是女子,會細(xì)心一些,可畢竟沒有經(jīng)驗,便打算幫她一把,當(dāng)年在項羽的楚軍中也見識過幾次全軍犒賞。
“哦,是。”夏侯涓低頭作了揖,之后往庫房的方向走去。
糜倩依然躺在床席上,不知情況如何,劉備想去看看自己的妻子,準(zhǔn)備將手中的劉善交給接生婆繼續(xù)抱著,可余光無意中掃到了身旁的張飛,見他正滿臉期待的盯著劉善,仿佛像是他的孩子一般。
“你……想抱抱?”劉備向張飛問道,語氣溫和。
“呃……嗯。”張飛回敬了一個微笑,笑得是那樣美麗。
劉備將劉善慢慢遞到張飛懷里,舍不得地又望了兒子一會,隨后緩步走向床席;糜倩由于體力消耗過大,已經(jīng)疲憊得睡著了,貼身侍女正在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著汗水。
“倩兒,辛苦你了。”劉備坐在床沿邊,面露感激地伸出手,捋了一下糜倩那已被濕透的秀發(fā)。
張飛抱著劉善,不敢輕易挪動身子,反復(fù)打量著精致小巧的五官,淚水在眼眶中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