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堂驗尸
在旁人或驚艷或惋惜的目光中,一身男裝打扮的少女緩緩走至公堂,姿態從容的先對縣太爺行了一禮,“縣令!”
聲音清淡,似人,別有一番風骨。
縣太爺顯然與她很是熟悉,也不托大,將手往堂下一指,“阮丫頭,今兒又得勞煩你了。”
阮梓寧自幼出入公堂,在仵作一道上極有造詣,比起其父阮興也不差什么,這幾年在阮興出外差的時候遇上急差也會上手代行父職,由于技藝精湛斷案如神,一來二去的還賺了一個青衣女判官的名頭,在附近的幾個州縣名頭頗響。
縣太爺自幼看著她長大,又與阮興有那么一絲交情在,所以平日里多她多為看顧。
只是公堂之上不容女子,卻礙于著實無人,所以縣太爺只能讓她著男裝上堂,算是情面上過得去。
阮梓寧點點頭,瞥了一眼圍在外面的人群,來的時候衙役都已經跟她說過了,心里大概有了底。清淡的眸光落在地上的尸體上,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極為清淺的笑容,像是瞧見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尸體在水里泡的時間過長已經腫脹不堪,這般場景就連尋常男子看了都忍不住頭皮發麻,更別提一個妙齡姑娘。
唇角的笑容雖然只是曇花一現就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淡,但這細微的表情變化還是落入了縣太爺的眼中。
擼著胡須的動作一頓,險些拔下幾根來,縣太爺暗自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姑娘,也不知打哪兒來的這么多怪癖。
“把尸體挪去后堂吧。”阮梓寧也不磨蹭,指了指一旁候著的衙役,后者趕緊上來就要抬尸體。
“阮,阮姑娘,您能當堂驗嗎?”人群中一個怯怯的聲音傳來。
阮梓寧動作一頓,循聲望去,就見一個年輕婦人由人攙著,臉上還帶著病容,眼睛卻紅腫不堪。
從她的樣子中阮梓寧已經能推斷出她的身份,可是——
她是來驗尸的,不是來表演雜技的,當著這么多人是看戲嗎?阮梓寧皺著眉,張嘴就要拒絕,就見那婦人掙脫了旁人扶她的手,跪在了堂下,“縣令大人,民婦知道公堂之上不容褻瀆,可民婦就想弄清楚民婦的丈夫究竟是怎么死的,還請大人容許。”說完就磕起了頭,本來就蒼白的臉上更加沒有了血色。
阮梓寧的眉頭擰得更緊,也看向了縣太爺,公堂之上,做主的可不是她。
縣太爺猶豫了一下,輕咳了兩聲,“阮丫頭,要不,就當堂驗吧。”說起來他也還沒見過阮梓寧驗尸,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只是阮梓寧性格古怪,驗尸時除了要一個人幫忙記載外一向不許別人在場,今兒真好,可以解解惑。
阮梓寧咽下了嘴邊要拒絕的話,清冷的眸光掃過堂下眾人,嘴角浮出一絲笑,慢條斯理道,“驗當然是可以驗,只是,驗的過程中絕不許有人打擾。”
“這是自然。”縣太爺忙道。
阮梓寧沖一旁候著的小雜役點點頭,后者忙不迭的將手中提著的一個小箱子放在了尸體旁邊。
只見她慢條斯理的從袖子里抽出一條白巾,利落的蒙住了口鼻,只露出一雙清冷的眼睛。
沒想到今兒還真能見著當堂驗尸!
圍觀的眾人一時間有些唏噓,卻沒一個人說要離開,皆躍躍欲試的看著公堂上的人影,生怕錯過了一絲一毫,就連縣太爺都睜大了眼睛,想要好好瞧瞧。
族長早就退到了一旁,大堂上只剩下一人一尸體。
阮梓寧做好了準備工作,四周瞧了一眼,“我需要一個人幫忙。”
“小,小的來。”方才拎箱子的衙役自告奮勇的舉起了手,見她點頭,忙興沖沖的湊到了跟前。
惹得其他慢了一步的衙役紛紛投以鄙視的目光。
雖然說仵作一行是低賤的職業,加之又是與死人打交道,難免會讓人避之不及。
但衙役么,生死之事也算是見的多了,對此自然也談不上有那么忌諱。
加上阮梓寧驗尸的法子與尋常仵作不同,跟著她打下手常常能學到一些有趣的知識,一來二往的,倒是讓這些衙役都生出些趣味來。
阮梓寧對此倒是沒有別的感覺,從箱子里翻出一套防護工具遞給衙役,等他穿好了,才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
一旁的師爺也早已準備好了紙墨,只等她開口。
阮梓寧無視了尸體猙獰的模樣,旁若無人的蹲在尸體旁邊,略一丈量,便開口,“驗!男尸,身長五尺八寸,中等胖瘦,身著青灰色麻衣,腳穿布鞋,腰間一腰帶,無他物!”
師爺刷刷幾筆,將她所訴悉數記下。
“頭面仰,手腳俱向前,兩手拳握,肚腹脹,有積水。發髻、手腳爪縫、鞋內有泥沙,口鼻內有水沫及血污,初判為生前溺水。”
清淡的嗓音落,圍觀的群眾忍不住唏噓了一聲,難不成真的是自己掉下去的?
“那他頸間的勒痕是怎么回事?”有著急的已經忍不住喊了出來。
阮梓寧眼睛都沒抬一下,伸手碰了碰尸體的脖頸,繼續陳述,“脖上有紫色勒痕,喉管未斷,勒痕較細,應該不是繩索之類物品。”
細細的看了一下,阮梓寧皺了一下眉,“死者脖頸左側痕跡較深,且頸間肉中有植物纖維,可能是植物根莖一類。”
話一出,大堂外又是一陣唏噓,眾人忍不住瞪大了眼,隨著一樁一樁的驗尸判斷的說出,眾人不自覺都已經忘記了對驗尸的畏懼感,只覺得興奮。
已經初步驗完,阮梓寧除了手套,接過一旁候著的雜役遞過來的水,粗粗喝了一口,吩咐衙役,“將他身上的衣物除去,準備驗尸。”
此話一出,圍觀的人頓時眼神有些微妙。
雖說已經是一具尸體,但好歹也是男子,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就這樣大刺刺的看了去怎么說都有些怪異。
從剛開始的不能理解到現在的習以為常,縣衙諸人早就明白了這位的作風,在尸體面前,這姑娘的表現從來就不像是一個女子,鎮定程度比男子都坦然。
如果說起初還顧忌她的身份盡量只讓她接觸女尸,那到如今,早就沒了這份偏見。
衙役當即就應了一聲,也不說避諱,十分干脆利落的就上前扒光了尸體身上的衣物,倒惹得圍觀的女性都驚呼一聲,以手遮面,不敢直觀。
卻到底拗不過心中的好奇,別扭了一會兒,就又放下了遮擋的手,目光灼灼的盯著堂上的人兒,想要看看這小女子到底要如何驗男尸。

九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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