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研究所的第二年，他忙于研究課業，很少和家里聯系，是逃避也是害怕。

　　他覺得現在的日子過得充實而美好，不想再經歷一次噩夢。

　　可是，又是一個突然的電話打來，這次是告訴他父親出了車禍，讓他趕緊回國。

　　幸好，他還來得及見父親一面，而不是像當年那樣，連那個可憐的女人最后一面都見不到。

　　他不慌不忙的和約翰森請了三周的假，然后拿上行李去了機場。

　　整個過程他都很平靜。或許是他早就經歷過一次，或許是他成長了，又或許是他已經麻木了。誰知道呢？

　　他坐上飛機的時候想：希望一切都來得及。

　　——

　　徐季風再一次見到了他的父親。

　　病床上的男人清瘦了很多，整張臉看起來非常憔悴。門外的助理杜峰剛剛告訴徐季風，自從母親去世后，父親就一直在工作，比以前更狠，每天像個機器人一樣坐在辦公桌前處理文件。

　　杜峰說他變了，變得更陰沉，更可怕。

　　而徐季風知道，他是在懲罰自己，以一種更病態瘋魔的方式懲罰自己。

　　男人的五官還是那么精致，眼睛那有一圈黑眼圈，消瘦的臉龐泛著病態的白。這樣看來，歲月并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什么痕跡。即使是臨近死亡，他和那女人一樣都很美，美的異常詭異。

　　徐季風面無表情地坐著等著他開口，等著他像那女人一樣留下最后的遺言。

　　他抬起虛弱的手，指了指面上的氧氣罩。

　　徐季風不顧護士的阻攔，幫他拿開。

　　他顫抖著聲音說出了最后的話，沙啞而無力：“洛……我來……了。”他瞪著天花板，用盡了最后的力氣說了這句完整的話。

　　最后，他安靜的躺在床上，停止了呼吸。

　　門外的人一下子都涌了進來，他們有人哭泣，有人叫喊，而徐季風像沒聽到這些聲音一樣，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看著床上的人，始終沉默。

　　回到徐家之后，老保姆走上來問他父親是不是走了。徐季風看了看錢嫂布滿皺紋的臉，淡淡的點了點頭。

　　錢嫂只是呆愣了一會，然后便走開了，嘴里說著：“冤孽啊，少爺，你到了那邊要好好待夫人啊。”

　　那晚，他從錢嫂的口中知道了許多事情。原來父親在和母親結婚前，愛過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家境不好，而且體弱多病，沒和父親在一起幾年就去世了。后來父親娶了當時深得徐老夫人喜歡的母親顧洛，父親沉浸在愛人死去的痛苦里，對母親不聞不問。而后錢嫂漸漸發現了母親的不對勁，叫來醫生檢查才知道那個可憐的女人已經瘋了。

　　父親自知虧欠母親，有段時間一直陪著她。可是誰能想到那曾經的愧疚最終會變成可悲的愛情。

　　錢嫂說，她最后一次見父親，那個瘦弱的不成樣子的男人喘著微弱的氣息還要說出那句話：“是我，對不起洛洛。”

　　——

　　父親的葬禮比母親的葬禮辦的更為隆重。徐家的掌權人一下子突然走了，來的人一大半都是父親生意場上的朋友。

　　徐季風沉默的站著，始終一言不發，比參加母親的葬禮還要冷漠。

　　入墓的那天，本是陽光燦爛的天空，卻一下子下起了傾盆大雨。這雨來的突然，正如眼前人的死。

　　他站在黑色的墓碑前，撐著黑傘，看著照片里不茍言笑的男人，又看了一眼旁邊墓碑上笑得一臉溫柔的女人。

　　他笑了。好了，你們現在可以在一起了。

　　那天，他沒跟著一群人一起下山，一個人在墓碑前站了許久，然后把傘放下，淋著雨走了一條小路下山。

　　雨沿著他的臉龐劃下，像是壓抑許久的眼淚。可是，徐季風知道自己還是沒哭。

　　——

　　6月5號，那是徐季風遇見天使的日子，她帶著光芒與純潔走進他貧瘠已久的心。

　　父親離世，他聽了爺爺的安排，暫時留在徐氏幫助姐姐處理那一堆未完成的工作。

　　他似乎過上了和父親一樣的生活，每天像個機器一樣工作。也是自己最不喜歡的樣子。

　　日子一天天的過著，枯燥無聊。

　　一清大學的邀請函到他手上的時候，他剛剛跟爺爺大吵了一場。

　　爺爺跟他說了徐氏和余氏聯姻的打算，而且可笑的是他的聯姻對象竟然是那個小了他八歲的余家幺女余清淺，那個才剛剛成年的女孩。他又想起了母親和父親的悲劇，理智和情感都在告訴他不要走父親的老路。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忤逆徐老爺子。

　　徐季風知道手中的邀請函是什么意思。一清大學正是余清淺所在的大學。

　　他在保鏢的監視下上了那輛開往一清大學的車。一路上，他都在催眠自己，只是去見一面而已，只要別把她牽扯進徐家，一切都來得及。

　　迎新晚會的開場很熱鬧，一首時下很火的歌曲點燃了全場所有觀眾的熱情。當然，這些熱情的觀眾中并不包括徐季風。

　　他現在腦子里只想著怎么樣逃脫保鏢的監視和周圍那些陌生人的視線。

　　突然，燈光一暗，坐在評委席的他更是什么都看不到。

　　余清淺就是這個時候站在升降臺上出現的。白皙的皮膚，火紅色的舞蹈服一下子充斥了他的眼球。

　　徐季風先看到的只是她的側顏，但是只是一個側顏他便覺得她是個十足的妖孽。接著，他看到了一雙靈動烏黑的眸子，那里面流淌的是令他陌生的純粹與美好。他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她知道她沒有看他幾眼，可是他卻從心里固執的認為那是天使施舍給他的目光。

　　她跳的是《踏沙行》，每個舞步都完美的無可挑剔。

　　而這正是那個可憐的女人最后沒有完成的舞蹈。

　　徐季風從來沒這樣認真的看過一場舞蹈，每一個細節他都不想放過。甚至她的每一個轉身，每一次跳躍，都牽動了他敏感的神經。

　　一舞終了，他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舞蹈上，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她走了，要去哪里？

　　他忍著內心的慌亂，平靜的開口去問旁邊的人：“剛剛那個女孩，她叫什么名字？”

　　那人想了想說：“是金融系的吧，對，是金融系的系花余清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