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并沒有離開,他幫老人煮了一碗紅糖水,這時才重新回到正堂,慢慢的喂老人喝下。
看到此景,圍觀群眾紛紛點頭贊頌,將山陰縣令比作古賢,其高風亮節,有容乃大的氣度讓人折服。
而吳縣令到現在還不明真相,一心想著為民做主,抖一抖官威,過一過官癮。聽到百姓頌贊更是滿意,所以他今天也很有耐心,靜靜的等著老人開口。
老人聲音很小,說得很慢,書生只好蹲在旁邊幫老人復述:
“草民篾匠王元章,擊鼓犯顏實為孫兒王卜凡之案而來,望縣尊大人明察秋毫,重審此案。這有千言書一卷,請縣尊過目。”
書生復述完老人的話,就把老人寫的狀紙遞到了吳縣令手中。
吳縣令已經明白過來,王卜凡的案子是他審的,也是他平生第一次獨自審案,現在這群人又是擊鼓鳴冤,又是減刑,這樣合起伙來坑自己,說他審錯了,要求翻案。
吳縣令心中怨恨,這件事一定是劉海搞的鬼,什么老人跟他有舊,什么敬老愛老,都是為了保住這條老命,好逼自己升堂,給自己難堪。
吳縣令黑著臉接過狀紙,放在案上,卻并不去看,問道:“既然你說王卜凡是被冤枉的,可有真憑實據啊?”
劉海早有準備,適時的越眾而出,道:“吳大人,各位鄉親,此案的經過剛才王老已經講過,案子看似簡單,實則有許多不通之處。
第一,尸體是王卜凡發現的,他如果是兇手,為什么還要報案?
第二,經仵作驗證,丁翠死亡時間是臘月初六的夜晚,而當晚王卜凡被王老關在家中并沒有外出。
第三,從丁員外給出的信件可以看出,王卜凡與丁翠二人早已兩情相許,那么王卜凡又怎么可能去殺害自己心愛的姑娘呢?”
圍觀群眾深覺有理,紛紛議論起來,直到吳縣令“啪”得敲響驚堂木才安靜下來。
吳縣令叱責道:“劉捕頭,這是公堂,講的是證據,你不要胡亂猜測,擾亂視聽。”
劉海不置可否,雙手巴掌拍了三下。
隨即,有四名衙役各端一個木托走入公堂,木托上放的正是此案的證物。
劉海道:“吳大人,你要證據?那我們就看看你給出的殺人證據,這第一件證物書信,我剛才已經說了,并不能做為殺人的有效證據。”
劉海又拿起王卜凡的衣物,道:“眾位鄉親,這衣服是王卜凡作案時所穿,如果王卜凡真的是兇手,那衣服上肯定會有丁翠的氣味。
而正好,我的嗅覺異于常人,經我確定王卜凡衣物上根本沒有丁翠的氣息。”
“啪、啪、啪!”吳縣令將驚堂木連擊三次,終于打斷了劉海。吳縣令喝斥道:“劉捕頭,你若再胡言亂語,就別怪本縣將你逐出公堂!”
忽而他看向左右,才發現公堂內沒有一個自己人。
可吳縣令還是不甘心,“但念你年幼無知,本縣不與你計較,你剛才的說法簡直荒謬絕倫,事情過了這么久,那衣物上哪里還能留下氣味,所以沒有氣味不是很正常嗎?
退下吧,至于你對此案為何如此上心,本縣也不想追究了。”
“縣尊此言不無道理,凡事必講證據。”
“正是,哎,劉捕頭雖然熱心腸,但還是太年輕啊。”
“不會是劉捕頭收了好處吧,現在哪里還有這么好心的官差?”
“噓,小聲點,你也不想想,那王篾匠一貧如洗,哪里有余財賄賂劉捕頭啊!”
觀審的民眾又開始議論起來,劉海卻沒有退下,也沒有慌亂。
劉海抬手示意,在眾衙役喝止下,四周才安靜下來,劉海拿起丁翠的衣物,道:
“諸位,先不提我劉海有沒有此異能,我們再看丁翠的衣服,大家都知道丁翠是被女干殺的,那她死前肯定與兇手有過接觸,所以……”
劉海頓了頓,才大聲的宣布:“雖然事隔多日,我還是在丁翠的衣服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生豬肉的味道,所以,兇手很可能是個屠夫。”
這是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就連書生都顯出了詫異之色,王元章老人更是激動不已,精神都好了幾分。
書生上前兩步,拿起丁翠的衣服嗅了嗅,神色也振奮起來,點頭證明道:“不錯,確有生豬肉的氣味。”
書生又將衣物傳與眾人,其他人聞過之后,大多點頭確認,雖然殘留氣味很少,但確實有,生豬肉帶著油膩,味道很難消散。
衣服遞到吳縣令手里,吳胖子早就黑了臉,他正考慮怎么將這黃口小兒一點教訓,即使撕破臉也在所不惜……
這時堂上跑進來一名衙役,衙役將兩封信件分別交給了劉海和吳縣令。
劉海本不在意,可抽出信紙,看到是老爹的信,他也就認真看了一遍。信上的內容沒讓他太意外,不過也改變了劉海最初的打算。
只見信上有言:“江州滅門慘案,臥牛崗大火,山陰亦不寧,近期或有大變。
吳縣令就任一年有余,其人雖昏聵,但對我劉家而言,卻是最適合的縣官。
吳縣令始終代表的是朝廷,不可逼迫過甚!
二子,時局不明,撲朔迷離,萬不可將家族置于險地。切記,切記!。”
是老爺子的信,劉海從右到左連續看了三遍,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原來老爺子一直關注著自己?
在信中,老爺子沒有提案件本身,只是提醒劉海做事要以家族為重!
劉海不是死腦筋,山陰縣暗潮洶涌,有一個聽話的縣令在任,對劉家的幫助無疑是巨大的。
急公好義沒問題,但如果代價是犧牲自己,他還做不到。所以,只要救出王卜凡就好,沒必要將吳縣令搞下去。
劉海這一天收獲很大,書生的堅持,老人的操守,讓他知道什么是有所必為,但這不帶表他就成了圣母。
這同樣也是老爺子的意思吧?
看來得跟老爺子談談了,被人掌控的感覺并不好,就算那個人是老爹!劉海心里盤算著,今晚就得跟老爺子攤牌。
對了,老爺子還有一封信是給吳縣令的,不知道信上又寫了什么?
吳縣令看完劉福捎來的信,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兩頰的肥肉不停的抽搐,最終……
“哈哈哈,劉捕頭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了不起,了不起啊!”
吳縣令拿起丁翠的衣服,走出案幾,轉入公堂,對圍觀民眾解釋道:“衣服上的氣味幾近于無,若非劉捕頭心細如發,誰又能從這細微之處發現疑點?那后果,也許就是一條人命!”
在場之人也跟著附和出聲,他們并不知道剛送來的兩封信寫了什么,也不知道事情的發展被這兩封信改變了。
“對啊,劉捕頭真是年輕有為。”
“是啊,是啊,劉捕頭斷案如神。”
劉海安靜的瞧著這出戲,吳胖子態度的轉變,也是看了老爺子信的結果吧?但劉海還是不想給吳胖子好臉色,“吳大人的意思是?”
吳縣令朗聲說道:“各位鄉親父老,現有王篾匠擊鼓鳴冤,本縣于心不忍,現在宣布,王卜凡的案子重審,調查真兇的重任由劉捕頭負責。”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王元章老人總算放心下來,心中一松,一陣疲倦襲來,王老終于趴在木板上暈了過去。
書生趕緊安排人將王老抬出去,并安排大夫給王老醫治。
觀審眾人一陣叫好,褒揚、感嘆,各種聲音都有。誰不愿頭上有一片青天呢?何況還是親眼所見!
當官兒的都是兩張口,劉海也不戳破吳胖子的厚臉皮,明明是他造的孽,被他說成明鏡高懸!
劉海道:“吳大人,我可以接這個案子,但你要先放了王卜凡,王老孤苦無依,又受了如此重創,需要人照顧。
況且,事實證明王卜凡不是兇手,最多有點嫌疑,可以先放他出獄,王卜凡不離開山陰就好。”
“可也,一切就交由你負責,不可冤枉好人,也不能縱容真兇逍遙法外!”吳縣令邁著企鵝步走了,“退堂!”
枯井陳尸案并未完結,王卜凡被放了出來,祖孫倆都是傷痕累累,王卜凡跪在塌前泣不成聲。
王元章老人也是老淚縱橫,從孫兒判決死刑到無罪釋放,對老人的沖擊實在太大,他喃喃道:“出來就好,出來就好!”
王卜凡清秀的臉上有幾道鞭痕,他雙膝跪行到老人身邊,看到老人的傷勢,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又是好一陣嚎啕大哭,“爺爺,孫兒錯了,孫兒知錯了。”
王卜凡抱著爺爺痛哭,這一刻他才知道,嚴厲的爺爺對自己的愛有多深,恩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