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報仇,血債血償。”
頭上被澆下一盆冰水,將興奮的火澆滅,再到刺骨的冰寒,冷到身體都變得僵直。
劉海抓住三斤肩膀的手更緊了,“說清楚,怎么回事?”
“你的家沒了,他們全都沒了!”
三斤害怕劉海會發狂,早將鷹爪搭在他的腕部,可是劉海不僅沒有發狂,還耐心的聽他講述完經過。他只是變得很冷,像當初的自己。
“所有的遺體都被燒焦,分不清身份,已經全部下葬。具體后事我也不知道,回去看看吧。”
他以為劉海會馬上回去,可劉海沒有動,只是僵硬的站在原地,三斤能做的也只有陪著他。
過了好久,才聽劉海叫了聲“三斤。”聲音空洞,讓三斤非常不安。
“我在,阿海。”
“三斤,你相信嗎?其實,我早就知道了,早就看到了。看到結局,看到那堆尸骨。”劉海向前走了兩步,左右看看,也不知道是想找個地方坐下來,或者只是想動一動。
最后,他仍然站在原地,眼神茫然,“三斤,你知道嗎,我們都是可憐蟲,被命運支配的可憐蟲,上一世是這樣,這一世還是這樣,不管你怎么反抗,結局都是一樣,你覺得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報仇。阿海,你還要報仇。”三斤趕緊回答,他寧愿阿海發狂,也不愿看著他這樣消沉。
“三斤,你相信世間有輪回嗎?我爹雁青喜兒慶兒大哥大嫂他們是不是去了陰間,他們這么多人一起走,黃泉路上應該不會害怕了吧?”
“阿海,你醒醒。不要想這些沒用的,你現在不僅要報仇,還要找出是誰泄露了消息?你現在說些有什么用,他們能活嗎?還是說因為你這幾句話,下輩子就能投胎到好人家?”三斤吼了起來,又回屋取出了劈風刀,“拿著你的刀,去殺光你的仇人,不要在這里哭哭啼嘀像個娘們兒。”
撫摸著劈風,劉海怎能不明白三斤的用意,對三斤的關心,他想回以微笑,但是笑得卻很苦,“大哥,你放心,我沒有瘋,也一定會報仇。我只是看到了太多,已經哭不出來了。你一定以為我瘋了,但我真的在夢中就看到了結局,看到了他們被燒焦的尸體,除了小喜兒……小喜兒,對,小喜兒還活著。”
劉海精神振奮了些,嗖地就竄了出去,連跟三斤打個招呼都覺得浪費時間,如果小喜兒被困在地下室,過了這一天一夜,她還好嗎?
跑出了莊園,跑了一段路覺得還是太慢,他止住沖勢,立定、俯身,腿部肌肉脹大了一圈,經過短暫的蓄力,身體飛射而出,一步十丈,消失在夜空里,將后面的三斤遠遠的甩了開來。
“咕咕呱”遠古惡獸的鳴啼再一次響起,這頭惡獸已經失去束縛,誰擋路就將誰嚼碎,尸骨無存。
二十六這天夜里,人們早早就關了家門,躲在家中閉門不出,連打更的更夫都顯得有些倉惶。
剿匪的隊伍回來了,說是大獲全勝,但其實他們連山賊的影子都沒見到,這條消息幾乎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
前段時間傳出了山賊要屠城的消息,現在劉家又被滅門,似乎證實了那伙山賊絕不是在虛言恐嚇。
沒有人敢給劉家發喪,怕被連累,吳縣令讓人將尸體就地掩埋,現在的劉府就是一座墓地,一處鬼宅。
劉海在意識海中經歷了兩次滅門之痛,他以為可以冷靜的面對,可當他回到這里,還是一陣陣揪心的痛,痛得臉色慘白,痛得散了功,他只得一步步走向大門。
腦海中有一副副畫面被想起,一個個熟悉的親人從眼前閃過,他顫抖著手推開了大門。
家里的景象跟夢中有些區別,東西廂的房屋都完好無損,只有正廳變成了廢墟。院子里血腥味很重,昨夜這里發生了一場屠殺,直到所有人被殺死,兇手才將尸體拖到了正廳,又放了一把火將尸體燒了個干凈。
因為院子里留下了一條條的血跡,那是尸體被拖拽過程中留下來的。劉家的護衛甚至沒有起到多少作用,因為沒有激烈搏斗后留下的戰斗場面。這應該是被摸了哨,有許多人從四面八方,同時發起了突襲。
劉海一路走一路看,他幾乎可以從朦朧的現場,聯想到當時發生的慘劇。等到安置好了小喜兒,他一定要讓朱由檢血債血償。
劉福的書房只是被燒了一半,但地下室的入口卻開著,下往密室的旋轉樓梯被血液染成了暗紅色,秘室內空空如也,沒有箱子,沒有銀子,沒有喜兒。
最后親人也沒有了,這一世比那一世更徹底,偷襲來得太突然,顯然劉福還沒將喜兒送進秘室,就被闖入的敵人發現了。
劉宅內多了一具行尸走肉,他蹣跚的走著,每一個院落都要去摸摸、看看、聞聞,走到西廂的老槐樹下才停了下來。
地面的土很松,他知道地底埋了什么,因為地面插著一根簡陋的木板,上面寫著“劉家五十七口埋骨之地。”
劉海跪了下來,對著老槐樹磕頭,劉家的老槐樹長得很茂盛,可它卻沒能庇護這個家。
劉海只磕了十幾個頭就站了起來,拔出了刀,劃破了手心,鮮血由掌心流出,灑在了木碑上。
“爹,我回來了。你就在這看著吧,劉家的血不會白流的。”
他的聲音不大,但死宅寂靜,讓躲在遠處的三斤聽得一清二楚,他這才松了口氣,只要阿海恢復斗志,不管是仇恨還是什么,至少他還有活下去的理由。
三斤沒有出來,他拙于言詞,也只能在暗中看護。
劉海下定了決心,轉身就要離去,忽又返身躍上了老槐樹,撥開枝丫就看到了一個樹洞,這里有他藏起來的鐵盒子。
打開鐵盒,有一個粉紅色的香囊,上面繡著黃色的菊花,里邊沒有裝香料,裝的是一枚蛤蟆戒指,還有一粒蛻凡丹。
這是朱微娖的香囊,說起來戒指和蛻凡丹也是她給劉海的,這些都沒意義了,兩世的糾葛剪不斷理還亂。
劉海取出戒指戴在了左手食指,是時候跟朱微娖作個了結了,云來客棧并不遠,可他卻感覺這一段路非常漫長。
但是,一去一回只用了半個時辰,去的時候一個人一把刀,回來的時候扛著昏迷的朱微娖。
朱微娖對劉海沒有一點防備之心,很輕易就被騙了出來,成的俘虜。
自然有人提防著劉海,他就是燕十一,他一路尾隨而來,卻被三斤半路攔了下來。“你過不去的。”
“他會殺了郡主?”燕十一有些緊張,但沒有拔刀。
“我不知道,殺或不殺都有道理。”三斤回答。
“我是郡主的貼身護衛,她不能出事。”燕十一這樣說,卻還是沒拔刀。
“別再演了,不管對燕王或是郡主,你都沒有忠誠,或許你的心里還有恨,恨不得他們去死。”三斤說得輕描淡寫
“你果然是最聰明的那個,但郡主不能死。”燕十一空手走向了三斤,認真的看著三斤。
“為什么?血債血償,天經地義。”
“燕王要來了,就這兩天。我不知道郡主的死,會不會刺激到他,你知道他有多殘暴。”
“你覺得到了這個時候,我們還會在乎這些嗎?”三斤伸出手,輕易的扣住了燕十一的手腕,兩個人遠遠的敘舊去了。
哎,打不過跑不掉,燕十一只能期望劉海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否則這山陰十幾萬人就要遭殃了。
……
……
老槐樹下,埋骨之地,朱微娖醒了,她看到了劉海:“你沒死?太好了,我找你好久,昨天你家出事,我以為你死了,害得我哭了好久。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這是哪里?”
雖然莫名其妙被劉海打暈,能看到他活著,她還是很高興的。她從地上爬起來,到處看著,直到她看到染血的木碑,看到木碑上染血的字,“啊”,她才尖叫了一聲。“這,你,你查到什么了嗎?我可以幫你……節哀!”
劉海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確定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卻是仇人的女兒,已經不可能做朋友,“我知道是誰干的。”他的聲音很冷,沒有一絲情緒。
“是誰,我幫你殺了他,你相信我,我有這個能力。”她拉住他的手,她已經將他當成了好朋友,或許還有一些別的感情,十天沒有見他的人,她的心很亂。可是接下來的話,她的心也墜入了冰窟。
“朱、由、檢!”劉海一字一頓的說出了這個名字。
朱由檢,朱由檢……她一開始甚至沒反應過來,這個人是誰?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她的父親。
朱微娖放開了他的手,后退了幾步,“不可能,父王為什么要殺你家人,父王還在南燕國……”
不可能,怎么可能,她心中一片亂麻,她忽然抬頭,“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你打暈我帶我過來,是為你的家人報仇?”眼中閃動著淚花,她多么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為什么突然之間會變成這樣?
“我早就知道,但我寧愿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