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數(shù)人以為劉海參軍去了,少數(shù)人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有三個人知道他還活著,三斤知道他一定會醒來。
這是個偏僻的莊園,只有三五個仆人,他們并不知道莊園的主人是誰,他們只是負(fù)責(zé)灑掃的工人。
幾天前,來了一個怪人,怪人扛著一口紅木棺材,怪人出示了證明,于是莊園有了主人。
棺材就放在正廳,沒有人敢靠近那里,因為怪人經(jīng)常三更半夜對著棺材說話。到了晚上,還時不時會看到一個黑影飄進(jìn)屋去。
又到了夜深人靜之時,黑影再一次飄了進(jìn)來,她確實是一只女鬼,在某些人眼里她比女鬼還恐怖,因為她被人稱呼為熊外婆。
沈飛燕時常過來,不只是給三斤送情報,還因為莊園確實是一處極好的藏身之地。看著盤坐于地的三斤,連她都不禁肅然起敬。這十天時間,這個男人幾乎寸步不離這口棺材。
“他真的很幸運(yùn),也很不幸。”她口中的他,是棺材中的人。
“打得怎么樣?”三斤問的是剿匪。
“大獲全勝,虎丘寨被燒成了白地,寨子里的深井也被填平了,往后那處地方,再也不會有山賊占據(jù)。”她說。
雖然知道她從不開玩笑,三斤還是疑惑的看著她,等著她的解釋。
她又說:“不僅贏了,還贏得很漂亮,昨天打了一仗,只能傷了幾個人。今天早上再去叫陣,山寨已經(jīng)人去樓空。”
“是我疏忽了,山寨里有秘道。”三斤說:“我只是沒想到,山寨里還有另一份秘道的地圖,沒想到高起潛居然不戰(zhàn)而逃。”
南燕軍從來就不會逃,既使是那幾百敢毅軍,在狹窄的山道上也能輕易將鄉(xiāng)勇?lián)艨澹A(yù)料的結(jié)局跟劉福是一樣的,這三千人只是犧牲品,只是沒想到高起潛會逃。
沈飛燕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她問起了劉海,這才是她最好奇的事,死掉的人能夠活過來,天下間再沒有比這更有意思的事。“他的情況怎么樣?”
三斤道:“外傷已經(jīng)愈合,完全看不出任何傷勢,只是心跳還是很弱。”
沈飛燕將棺材推開了一條縫,將手伸進(jìn)去摸了摸傷者的手臂,感受到手中的光滑,她驚嘆道:“真是怪異!這么重的傷,十天時間就完全好了?不,前面八天傷口都沒有變化,只是兩天時間外傷就已痊愈,還沒有任何疤痕!”
確實怪異,早就超出了世人的理解范疇,若非這二人都是奇特之人,此刻定會防備著劉海詐尸。
沈飛燕蓋好棺蓋,問:“他什么時候能夠醒來?”
三斤:“不知道。”
沈飛燕:“但愿他永遠(yuǎn)不要醒來。”
三斤:“什么意思?”
“他的家沒了。”沈飛燕淡淡的說:“天還沒亮,劉府就燃起了大火,五十幾口人全部葬身火海。”
“怎么可能!”三斤騰地站起身,“劉家根本沒有暴露,難道柳湘云被抓了?”
沈飛燕搖頭,“柳湘云這兩日躲在王振威身邊,安全得很!快活得很!”
沈飛燕講完就走了,離開之前她也沒忘記告訴三斤,豆腐坊很平靜。
只剩下三斤在屋內(nèi)走來走去,“到底是誰泄露了消息?”左思右想,卻始終不得頭緒,只得對著棺材自言自語,“阿海,你到底什么時候能醒來?”
……
……
劉海醒了,卻沒能睜開眼睛,他身處在一片濃霧之中,似夢似幻、似仙境,有仙人御風(fēng)而來。
仙人穿道袍,腰間懸鐵劍,還掛著一個普普通通的酒葫蘆,長相到是不錯,卻跛了一足。
“是你!”劉海終于看清了他,哪里是什么仙人,仙人板板還差不多。
九久酒家前騙小孩饅頭的是他,夢中傳另一個自己蛤蟆功的也是他。可他的蛤蟆功與自己的蟾勁完全不同,會讓人走火入魔,心性大變,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劉海想要掐死這個瘸子,可身體卻不能動彈,他只能死死的瞪著他,將這個瘸子的樣貌記在心里,總有一天要將他碎尸萬斷。
“是我。”道人云淡風(fēng)輕,眼底深處卻有黯然,“宗成,有些事要給你交待。”
“我是劉海,不叫宗成。你是要給我交待,你為什么要害我。”劉海幾乎是咆哮著問出心底的不解。
“唉,看來你迷失得太久,什么都不記得了。其實,為師也忘記了許多事情。”道人嘆息:
“‘諸天二元金蟾吐息大法’是你自己的道法,我只是將它還給了你。
你這門道法非常霸道,也很邪性,雖只是皮毛,也不是肉體凡胎可以隨便習(xí)練的。本來有兩顆蛻凡丹可以壓制邪氣,可你這一世全拿走了,那一世當(dāng)然就沒有,只能靠自身意志克服魔性。
至于,你在這個世界上的母親,那不過是孕育這具肉身的載體,當(dāng)她生下你之后,就完成了她的使命。”
道士的語速很快,很急,想要將知道的事情都告訴劉海,可他的身影卻開始慢慢模糊,他幽幽說道:
“世間人,皆過往,似真還夢如泡影,世間事,為歷練,七情六欲凝道心。宗成,你可記下了?”
劉海聽清了,可他還有許多疑問沒有問出口,眼見這個道人身影越來越淡,他急聲喊道:
“你別走,給我說清楚,那一世劉家還有誰活著,我最后怎么樣了?這一世呢,這一世又會是個什么樣的結(jié)局……”
不待劉海說完,道人就打斷了劉海的話,他還有最重要的事沒有交待,“宗成,為師沒時間了。你記住,若不能堪破,最終只能變成一堆白骨。正月初三,天地開,及時歸去,切記,切記!”
道人化為輕煙消散,幻境也跟著破碎,劉海的意識迅速下沉,沉入無盡的深淵,直到……
……
……
劉海睜開了眼,醒了過來。心臟在身體里跳動,強(qiáng)勁而有力。思維還有些混亂,但他敢肯定自己還活著。
四周很黑,空間也很狹窄,但心里卻非常踏實,入手一片冰涼,大約仍是冬季,自己并沒有昏迷一萬年。
我還活著,可就像是滄海桑田,那一夜的爆炸來得那么猛烈,那么遙遠(yuǎn),遠(yuǎn)到記憶都有些模糊。
劉海想要伸手揉一揉太陽穴,手指動了一下,手臂沒能抬起來。他并不驚慌,因為力量正在緩緩的恢復(fù),他很快就能坐起來。
“呵呵。”他自嘲的笑
嘩啦,頭頂?shù)哪景灞煌崎_,有光透了進(jìn)來,微弱的光亮下,還有一張激動的臉,三斤的臉。
“哈哈,咳咳。”劉海大笑,然后就被三斤緊緊的抱住了。
這是一間不錯的房間,陌生的房間,不止有燭火,還能從敞開的大門看到天上的月亮,那是微笑中的月牙。
三斤的身體很冷,也不知道他為什么不關(guān)門,這里是哪里,我昏迷了多久,我這床!“你怎么讓我睡棺材?”
“醒來就好!”
這聲音居然有點哽咽,哈哈,劉海又笑了起來,聲音大了許多。從虛無中醒來就能看到了三斤,而且三斤居然表現(xiàn)得像個娘們兒!劉海心情自然大好。
三斤將劉海扶正坐在棺材里,拿過一個裝著白色液體的碗,“餓了?喝吧。”
碗是溫?zé)岬模p手捧著很暖,劉海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香香的甜甜的,“奶?”
“羊奶,這幾天都給你喝的這個。”三斤取回碗,有些呆不下去。于是,走出了房間,又將房門關(guān)上。
“大哥。”劉海對著三斤的背景喊道,“我想你們。”
三斤身形微頓,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劉海,怎么開口將真相講給他聽?
黑影閃動,沈飛燕又飄了回來,她的傷似乎也好得差不多了,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她接過了碗,問道:“是他?”
“醒了。當(dāng)然是他。”三斤道
“大嫂,我想你們。”屋內(nèi)傳出歡喜的喊聲。
沈飛燕轉(zhuǎn)身飄走了,只要不是借尸還魂,她也沒那么大興趣。
月牙兒在頭頂上笑,可三斤怎么也笑不出來,他不僅沒能保護(hù)劉海的家人,甚至不知道是誰泄露了消息,讓他怎么跟劉海解釋?
他呆呆的站在院子里,看著月亮發(fā)呆,世間事為什么總是這么殘酷,這個夜晚怎么這么難熬!
躲是躲不過的,沒過多久,劉海自己走了出來,摟住了三斤的肩膀,“大哥,嫂子呢?”
“剛才是沈飛燕,當(dāng)晚也是她救了你。”三斤說得很慢,像是很累,“你昏迷了十天,這里是老爺子在城西的隱秘莊園。”
劉海四處打量,莊園很大,環(huán)境很好,比家里宅子還好,可還是不如自己的家,他想家了。于是,他問道:“我爹身體還好吧?他一定擔(dān)心壞了。”
三斤沒有回答,他還是抬著頭看著月亮,月宮上有神仙嗎,那些神仙為什么不睜開眼看看,劉家的血已經(jīng)流干了,難道還要讓阿海也被漩渦卷走?
“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劉海想到了夢中的景象,那一堆燒焦的親人,太可怕了,他不敢去想。
這一世明明不一樣,結(jié)局肯定也不一樣。
劉海將三斤的身體掰了過來,大聲的問道:“到底怎么了?你說話啊!”
劉海擋住了月亮,三斤只能看著他的眼睛,那是一雙絕望中帶著希冀的眼睛,也許這雙眼睛很快就會被仇恨吞噬,只剩下熊熊的復(fù)仇的烈焰。
三斤斬釘截鐵的說:“我們一起報仇,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