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從被林靖一伙人騙了的憤怒中出來，林文通理了理思路，覺得如今最重要的還是自己保命的事兒最為要緊。

　　于是幾乎是日日都往官驛跑一趟，打聽那些修河款有沒有下落。

　　姚云翊都被他問煩了，如果不是因為有要緊事，他現在都有些后悔同意秦昭衡這個法子了。

　　如今整日都能看見林文通那張滿臉圓肉的肥臉，姚云翊覺得自己的食量都變小了，再來幾日，恐怕等他回京，他娘都認不出他了。

　　長嘆一口氣，姚云翊不耐煩地問：“究竟還得等到什么時候啊？”

　　秦昭衡把玩著手中地白瓷杯，看著里面淀了色的茶水來來回回地晃動著，打出好看的旋兒。

　　他淡聲道：“快了，已經有人等不及將消息遞上去了。”

　　姚云翊眼睛一亮，連忙坐在他身側問：“當真？那我們什么時候開始？”

　　秦昭衡放下手中的杯盞，覷他一眼，“等上面派人下來的時候。”

　　＊

　　幾日后，一隊穿著官服的人風塵仆仆地進了定陵城內，直奔官驛。

　　為首一人正是大理寺卿嚴為清嚴大人，此人人如其名，一向以辦案公正嚴謹著稱，向來不看情面只看證據，如今皇上派他來徹查，想必也是震怒。

　　如此一來，倒是正中秦昭衡下懷。

　　姚云翊見是嚴為清也不由有幾分歡喜，如此一來他們想要做的事便更是容易了。

　　然而轉眸看見秦昭衡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不由心神一動，低聲問：“你知道是他來？”

　　秦昭衡垂眸，點點頭。

　　姚云翊納罕，“你怎么知道的？”

　　秦昭衡瞥他一眼，淡聲道：“皇上想要查出個水落石出，又怕派了別人來會因為畏懼我們的身份而不敢上報實情。于是嚴大人必然是最佳人選。”

　　姚云翊聞言暗暗咋舌，看看看看，真是謀算的分毫不差，臭狐貍。

　　秦昭衡絲毫不管姚云翊如何作想，面對嚴為清時還帶了幾分不同于面對常人時的恭敬。

　　這位嚴大人確實值得秦昭衡高看一眼，如今這個朝廷，一個清正廉潔，恪守是非的好官不多見，能做到大理寺卿的好官更是不多見。

　　可見這位嚴大人并不是一般的人物。

　　嚴為清確實也并沒有因為秦昭衡的身份就對他留些情面，反而上來就冷聲道：“秦大人，本官奉圣上之命徹查修河款失竊一案，還請大人配合。”

　　上來便稱秦大人，不稱世子，這便是不會看在秦昭衡的身份上網開一面的意思了。

　　然而嚴為清沒想到的是，秦昭衡聞言有些錯愕地問：“修河款失竊？何來此事啊？在下還以為大人是前來處置這定陵，鳳陽，淮安三府長官互相勾結，為一己之私戕害百姓一事呢。”

　　嚴為清眼神一凝，有些審視地看著眼前的青年。片刻后他放緩了語氣道：“既然秦大人說未曾失竊，那還請大人帶本官前去確認一番，本官好照實回稟皇上。”

　　秦昭衡從善如流地將人帶去了先前存放修河款的小院，羽林軍恪盡職守地守在院外。

　　他們幾人進去，果然，一箱箱修河款封存極好地擺放在庫房內。嚴為清上前打開木箱，拿出一錠銀子，底下果然有著官銀的字樣。

　　嚴為清心中頓時明白了幾分，再聯想方才秦昭衡說的那句話，幾乎可以斷定此事其實就是這三府太守貪贓枉法，為了保住官位想要倒打一耙反而被秦昭衡見招拆招，提前設了局防備下來。

　　再轉眸看向秦昭衡時，他眼中隱有深意，定南王生了個好兒子，這個小子不簡單啊。

　　秦昭衡微微一笑，眉眼瀲滟起來，斂住層層的光，“嚴大人如今可是信了？”

　　嚴為清點點頭，“確實是官銀，待我命人清點一番，若是數量無誤，本官立刻稟明皇上修河款失竊一事乃無稽之談。”

　　秦昭衡頷首，“多謝嚴大人。”

　　嚴為清并不客套推諉，繼而道：“既然本官來了，那便審一審秦大人口中的那幾位吧。”

　　＊

　　秦昭衡將搜集到的證據盡數給了嚴為清，還將那日在河堤中挖出的石磚一并呈給了他看，只說是三府太守為了貪墨，刻意偷工減料，并未提其他。

　　嚴為清一一看了，果然震怒。他判案從不徇私偏頗，甚至敢于得罪世族強權的的根本原因就是他想讓百姓都能不受欺凌，都有冤能訴，如今這幾人的行為簡直是觸了他的逆鱗。

　　嚴為清立刻下令讓人將三府涉案人員拘捕歸案，帶人直奔定陵太守府。

　　林文通聽聞京城又來了人，此時正忐忑難安。他也是前幾日才知道鳳陽太守竟將此事報了上去，如此豈非是捅了個窟窿？他本來并未打算和秦昭衡撕破臉，只想著且看秦昭衡怎么將此事圓過去，拿捏住這么個把柄，之后也不必再擔心秦昭衡將自己的事捅出去。

　　結果沒想到，那幾個人竟這么急不可耐，剛得到一點消息就往朝廷上報，如此一來，萬一秦昭衡被逼急了，打算將他們一起拉下水該如何是好？

　　他一個定南王世子，想來皇上也就是小懲大戒一番，讓他將這個窟窿補上就是，可他們這些沒什么家世的地方官，皇上自然想怎么懲治怎么懲治，到時候可還得了？

　　于是林文通前幾日得知修河款失竊暗喜的心情頓時消失無蹤。本想著萬一真審問起來，他替秦昭衡說幾句好話，興許秦昭衡還能承他幾分好，不將他的事抖摟出來。

　　誰承想，他見到的除了來勢洶洶的嚴為清一行人，還有嚴為清身邊難得噙著笑意，看上去心情頗為不錯的秦昭衡。

　　林文通頓時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只覺得情勢不對。

　　“下官見過幾位大人，不知這位大人如何稱呼？”林文通拿出一慣諂媚的笑，同嚴為清搭話道。

　　嚴為清看他一眼，眼中劃過一絲厭惡，冷聲道：“大理寺卿嚴為清，聽說林大人先前江淮洪災之時有一番了不得的行徑，本官特此前來查證。還望林大人配合本官辦案，本官必將秉公執法。”

　　林文通一怔，再看一眼旁邊清風朗月般施施然站著看熱鬧的秦昭衡哪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頓時渾身一抖，雙膝一軟，“撲通”一聲癱跪在低上，面色慘白。

　　嚴為清招招手，身后立刻出來兩個下屬將人一左一右押了出去。

　　嚴為清同秦昭衡打了個招呼就要離開，秦昭衡笑著叫住他，“嚴大人且慢，不知大人打算何日開審？若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大人盡管吩咐就是。”

　　嚴為清腳步一頓，并未轉身，只是道：“不必，先前世子給的證據已經足夠了。”

　　說完，轉身直奔府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