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清晨,弟弟上班去了。秀蘭像往常一樣,準備好出攤的料湯面餅,就騎上三輪出了門。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又是平平靜靜的一天。
今天晌午的時候秀蘭攤上沒什么人,胡辣湯早上和晚上生意最好,現在還剩下一小半。秋日的太陽曬的人發困,跑車的司機和到站乘客沒多少,秀蘭洗了碗筷搭上白紗布,準備早點收攤回家去。
義陽火車站內。
候車大廳里的列車時刻表上,義陽到上海的那班列車顯示是14:00分到站。
雷凌仍然穿著工裝便服,他看起來就像車站里最常見的旅客。腳上的黃膠鞋還留著走訪多處帶上的黃泥巴。他知道他的兵已經就位,在出站口,在檢票口,在公廁,在小賣部旁,都有自己的戰友在盯梢。
根據偵查員的可靠消息,該嫌疑人是一名德高望重的文史教授。臨近退休的桃李滿天下的年紀,本該安心享受人生余暉,卻被文物販子和外國買家奉為座上賓。
目標尚未出現,雷凌的精神高度集中,他不敢分神,害怕錯過了抓捕的目標。
某個嫌疑人兀自悠哉悠哉,做著美夢。從中國古文化史中汲取的智慧凝露為他的畢生所學,也成為了最好的文物販子的翻譯官。
不是不心虛的,可想到那幾代人都攢不下的巨額金錢,他的誠信他的良知就全都風吹云散啦。
這位教授級別的文物掮客像一條鬣狗,他四處尋找著中華大地上淹沒在愚昧無知淳樸可親的老鄉們手中失落的文明載體,并第一時間換算成低廉的受歡迎的日用品。他用臉盆換回了沉香木雕件,他用毛巾暖瓶換回了戰國祭司瑪瑙桶珠串…
每當他利用人們的貪心和無知,以微小的代價換得無價之寶,他的學識就變成了一種犯罪。
可這些他都早已不在乎。因為他馬上將會以出國公干的名義去往上海,搭乘飛往日本的飛機,徹底離開這個落后的土地。
他確認自己有足夠的錢財滿足自己的海外下半生。
不過在那之前,他決定為自己瞞著家人父母逃亡海外之行做一個告別儀式。
那就是去附近的火車站口,吃上一碗家鄉味道的胡辣湯粉條。
以后這種低賤的味道,在異國他鄉怕是吃不到了啊。
秀蘭納悶的瞅著自己攤子上新來的客人。
這位客人穿戴一新,文質彬彬,吃胡辣湯慢條斯理的動作和小吃攤的環境格格不入。區區一碗普通的胡辣湯粉,他居然吃了有十多分鐘還沒吃完!
也許是秀蘭的目光太過專心,客人抬頭望來,秀蘭上前招呼著:“師傅,這湯還合心意不啦?要不要再來一碗?”
出乎意料的,這位客人剛才還表現的對胡辣湯戀戀不舍,這會兒卻干脆利落地丟下五塊錢:“不用找了!不喝了老板娘!”然后就頭也不回直奔義陽火車站的方向去了。
“不找錢啦您?俺這胡辣湯才兩塊五!謝謝哈老哥哥!慢走!”
秀蘭心里覺得這客人約莫是要趕車,也沒強留,招呼客人離去便繼續等下一個生意上門了。
命運之神調皮的時候,你不知道在做啥子,好運就從天而降了。
秀蘭收拾完客人吃剩的湯碗,準備去隔壁水果店買幾斤水果。干一行愛一行,秀蘭愛嘗自家售賣的胡辣湯合不合口,經常是一不小心上火牙疼。秀蘭想買些青皮的山梨熬梨汁下火。
她買梨的時候掏出那張五元錢,對水果店的老板娘聊起來自己的好運氣:“剛才有個趕火車的,不要零錢,跑了,俺還多賺兩塊五。”
水果店的老板娘瞇起眼睛使勁兒瞅秀蘭的飯桌,她下巴抬起來努力的指了指那張黃漆小折疊桌:“秀啊!恁這個客真忘形,喏個包都擱你地頭上木帶走啊。”
秀蘭也順著視線瞟到了那個四方長條包。
她驚訝的笑起來:“也不知道這個人發現自己包拉下木有,俺等會兒要是回家去了,看他上哪兒找去。”
茶葉店老板娘坐在門口織毛衣,也聽到了秀蘭和水果店老板娘的對話,她開秀蘭玩笑:“秀啊你把那包開開,看里頭啥東西不啦!”
秀蘭也順著她:“那是!俺要見著錢了就給他都拿光精!叫他回來尋不著惹急!”
“哈哈哈哈哈!你這妮兒真孬!”
秀蘭上前提溜了一下那長條形的旅行包,沉重的很。還看見上面的黃銅拉鏈居然有倆密碼鎖。
她也不擔心客人找不到自己東西,附近拉客人的司機多少都認識火車站汽車站內管秩序的車管,她委托一個熟客司機進了站,把這包直接交給火車站內的保安室。反正那個客人剛走沒多久,火車站保安室有大喇叭,一喊他他一準能找到自己包來。
雷凌在二樓的候車室等待目標出現,他面無表情的坐在不起眼的候車椅角落的位置,心里已經演練了十種當場抓獲嫌疑人的招數。
眼看著列車時刻表上到上海的列車時刻越來越近,雷凌的精神緊繃起來。目標仍未出現,是因為什么呢?
就在這時,大廳廣播一則失物招領啟事,吸引了他的注意。
“旅客朋友們,中午好。現在插播一則招領啟事。尋找一位帶茶色墨鏡穿灰色西裝的中年旅客,您的軍綠色旅行袋落在了月亮胡辣湯餅攤上了。請聽到這則消息的旅客及時來一樓火車站候車廳保安室取回您的包裹。”
雷凌的眼神仍然逡巡周圍的旅人,這則消息并未吸引他。冒失的人天天都有,據說還有趕車的夫婦把女兒落在火車站的呢。
雷凌坐的位置在最靠近入站口的檢票員那一排,冰涼的椅子被他的體溫暖的熱乎乎的。檢票員和旅客之間隔著一個柵欄。幾位檢票員的工作就是等待列車進站的信號開閘,檢票放人。
雷凌盯著越來越進的列車進站時刻,有人在他身邊坐下了。
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胡辣湯香味。
雷凌轉頭,盯著身邊新到的陌生旅客。
只一眼,他就肯定,這個戴眼鏡的少白頭就是自己此次任務的目標。
身高體重,年齡職業,還有那股亡命天涯的味。
后面的事就順理成章的多了,月余的走訪和偵查,結束在某個斯文敗類教授被悄悄帶走審訊的那個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