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陣子，接連遇到兩撥死后詐尸的野生動物，皆行動敏捷。
顧倩倩尚未看清它們便一晃而過。貌似幾只鹿還有像山貓或者兔子體型的小東西，黑暗中眼睛像微型探照燈反幽幽冷光，瘆人。
杜旭稍微安下心來：
“尸體夠新鮮，那東西應該還在。”腐尸程度的瞳孔渾濁乃至潰爛成坑，不形成透鏡反光。
他順便教女兒：
“甭看這些野物現在乖得很見人就躲，純是因為翠花釋放威壓在前面開路，我們身上又裹了鴻蒙死氣遮掩生機。”
“打個比喻：若生機如水，死氣便是滾油，兩者碰面便相爭，直到其中一方毀滅甚至同歸于盡，又或者相互徹底融合。”
顧倩倩領悟：
“所以不能帶老媽來，她生門的。”
杜旭點頭：
“生門修士想接觸已經成型的陰眼，要么找辦法偽裝，要么一路平推殺過去。”
“但凡附近出現生機確鑿的活物，所有仰仗陰眼而生的行尸甭管實力、智商高低，必定皆傾巢而出圍攻。那個場面……哈，可就壯觀了。”
尸海戰術，等同捅了馬蜂窩。顧倩倩光聽都覺得氣緊頭皮麻。
杜旭壓低眉頭：
“翠花開路也有個壞處：如果我猜錯，此處陰眼其實不新有年頭了，已然孕育成尸王，則很高幾率能把個尸王挑釁出來。”
尸王？顧倩倩驚得鼻孔都張大：
“那……怎么辦！”
黑暗中，杜旭咬后槽牙笑：
“少不得唯有硬懟了，興許小蛇吞大象給你逮個尸王回來契約。”
顧倩倩秒慫，縮脖子：
“哈？還，還是別要了吧，萬一……能逃嗎？要不……”翠花未到尸王級別，加上親爹拿命拼，五五開打平手都難。
杜旭斷然：
“想都別想，那種東西速度極快。除非能騙過它藏身，否則狹路相逢勇者勝，端看誰頭更鐵，豁出去富貴險中求吧。”
想了想，他吸鼻子，小聲：
“萬一對手太猛實在事不可為，喊翠花頂著，咱爺倆有多遠跑多遠。那樣的話，咱家翠花非叫人撕碎了不行。”
顧倩倩：“……”好吧，壁虎斷尾，有時候老爹真心夠光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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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已經停住，徹骨冷。
昏暗天地間，先是顯出個巨大墨綠色身影。晃白雙目的長毛猴子緩緩轉動脖子，滿臉警戒，微微弓著背，兩臂下垂幾乎夠到腳踝。
緊隨其后者，看身形像穿得巨厚的健壯大肚漢。走近了，方發現其實是成人懷里衣服兜著個孩童。大人也同猴子一樣，只得眼白尋不到瞳孔。小孩眼睛倒正常，在毛茸茸衣襟開口處黑葡萄似的眨巴眨。
如墨的濃重煙云裹在爺倆身上，仿佛招展的披風舞至半空。
來的正是顧倩倩、杜旭、翠花仨。
杜旭指間另有一縷鴻蒙死氣凝結成線狀下垂，如同微風中發絲朝左側輕輕飄揚。然而此時氣流卻是逆亂的，四面八方打著旋渦回卷攪動。
顧倩倩扒拉臉上紛飛碎發，爹在拿鴻蒙死氣當指南針用呢。陰眼天然對行尸、死氣有種冥冥中的影響，灌注靈力后更彰顯成強烈引力。
她口鼻、耳朵都埋在衣服堆里，呼吸的氣息充斥著洗衣皂角和老爹身上的人味兒，莫名挺心安，好奇還有些躍躍欲試。
越前行那絲鴻蒙死氣繃越緊，最后干脆挺成筷子狀直指斜前方。
不遠處開路的妖尸綠猴子扭頭發出聲低吼：“昂——！”
虧得連日相處，顧倩倩竟然聽懂了，或者說她自以為聽懂：
“翠花喊快到了嗎？”
杜旭裹了條圍巾直包到眼睛下，說話嗡聲嗡氣：
“差不多吧。”
顧倩倩頂著寒風，稍微探出小臉極目遠眺。
可惜，再怎么望依舊灰蒙成片，連景物、地勢都靠半猜半蒙：
“前面有啥？”
杜旭眉稍、圍巾邊沿甚至睫毛，都因為哈出的水蒸氣遇凍凝結掛了霜。兩道斑駁白眉襯著年輕五官顯得有些可樂：
“地穴，我們在找地穴。”
顧倩倩懵懂。
杜旭環顧，講解：
“地穴又稱山根，是每條山脈聚氣所在，一般深埋地下不露。山根如果產生變異，其籠罩范圍內所有生靈都受影響。”
“比如，咱們老家便是因地穴變異成為積尸地的典型例子。陰山山脈區域內，串珠成鏈共有七個極品陰眼時刻源源不斷供應陰氣。”
他長吁口氣，白煙在空中飄散：
“這會兒若還在家鄉，我定然要每天早出晚歸努力參與族內事物積累功勛，等你十歲上下有了靈氣用，憑功勛申請到其中某處地穴垂釣鴻蒙死氣。”
顧倩倩想起先前說的：
“拿雞蛋做誘。”
杜旭點頭：
“蛋類是最常見的陰陽混沌之物，陰陽平衡五行齊全，又容易保鮮攜帶。”而且價格相對低廉。
“鴻蒙死氣之所以叫鴻蒙，傳說它是天地初開之時未經純化的半縷遺留死氣，與先天生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自然饋贈，潛藏隱化在山川河流等的根基中。”
顧倩倩打哈欠：
“這里的死氣跟老家比，如何？”
杜旭保持警惕：
“能讓方圓十數里普通死尸都爬起來逛悠，不可小覷。”
“老家地穴也分等級的，你爹我沒本事，即便咱屬于嫡支，缺少足夠功勛支撐，你契約時最多只能找個中下等級的去撞彩。”
他自嘲地笑笑：
“咱家最近老在走背字，你好好在房間里躺著都能被認錯人當替死鬼，再往前落兒煞……唉！”
“我跟你媽費勁花功夫策劃準備、火急火燎跨越小半個大陸來謀黃泉鏡，誰知結果居然差點全賠進去。”
“本還曾想著好歹是個神器，尋到了不管是上交祠堂給太爺爺，或者拿去討好你那牛人師公，終究能讓你媽順順利利被族里接納，你也好正式上了祠堂記名。”
原來爸媽原先并沒打算將黃泉鏡自留下用。但顧倩倩不明白，為啥老爹總是執著于那些她素未謀面的族人：
“記名有啥好？”圖被不相干的親戚隨便擺布嗎，就像姑姑當年。
杜旭列舉：
“一旦記了名，修行相關的系列資源都可以低價購買，才有資格申請去陰眼垂釣死氣、下積尸地契約行尸、打造隨身棺……”修行除了看天賦，外部物質條件同樣重要。
醬紫啊，那倒挺實惠。顧倩倩默了默：
“你跟我媽商量過嗎？她也知道你曾想把黃泉鏡送出去？”
“知道，不過你媽老想著給她師傅，讓那老頭壓著墳山準我們自立門戶。怎么可能呢？墳山近幾百年來就沒有這樣的先例。”杜旭曬笑。
顧倩倩暗暗揣摩，老爹并沒當面駁斥老媽想法，除了怕老婆，是不是也有隱約贊同的意思？但覺得不太可行而已。
杜旭給女兒打氣：
“現在說這些都徹底晚了，反正鏡子是砸手里想給誰都送不出去。說不定因禍得福，大難不死能享后福也成。三四歲就能使上神器，丫頭你這待遇也是沒誰了。”
顧倩倩昂頭：
“所以這里的鴻蒙死氣比老家好？”以至于要急吼吼地冒險趕來。
杜旭頂著風瞇眼：
“野生的地穴有一樁妙處，能粗暴地連根全拔。老家作為祖產的公共地穴就不準這么辦，每次只允許攝取極少量死氣回家費勁培養，其余還得留著做種等它經年累月積累壯大。”
“拔去此處地穴陰眼種子也算作了樁好事，不然荒郊野地老這樣產生活尸，日久壯大后終究是要傷人成禍害的。”
略停頓他又補充：
“有種缺德做法：琢穿未開口的普通地穴，設陣盤構成人造陰眼，再將已契約的低級活尸扔進去，五年、十年，甚至幾十年養成尸王。”
“那樣的尸王方出世實力便強，最猛的聽說仿如小型旱魃降臨，方圓百里寸草不生。如果這趟看走眼，此處是別人多年前布下的后手、特種尸王已成……咱爺倆就是上門白給送菜的，能撒丫子囫圇個跑了都屬于燒高香。”
顧倩倩聽得心也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