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染牟才歷經千辛萬苦將我送到我住的院子。

　　約好了過幾日再來尋我后才離開。

　　推開院門，看見竹屋里透出來隱隱的燭光，我頓時覺得有些茫然，這個地方真的好陌生。

　　我很小的時候就記事了，跟其他的小孩比起來，我顯然很不正常。我在還不會走路的時候，經常被大力爺爺用一個背籃背在身后到處跑，要是他忙起來的話，常常就會直接將我連著籃子一起放在地上，自己就忙去了，等到再回過頭想起我的時候，已經是幾天之后了。而在他不在的那些天了，我就住在那個籃子里面，被各個村里的婦人喂養，在這個人家里呆半天，在那個人家里呆半天。

　　她們很多人都認識大力爺爺，見我小小個，也不怕生，于是心生喜歡，倒也沒讓我受過什么委屈。

　　只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便沒有家的概念，好像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可以生活。

　　可是現在，我突然覺得這個地方這樣陌生，叫我無法適存。

　　我還在猶豫之間，竹屋的門被人推開了，竹擬背著光站在門口。看著我。

　　我不知道說什么，只是低著頭便往竹屋里面走，在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竹擬開口了。

　　“明天我會把學院守則給你，你拿著背好，以后別再隨意被罰了，新生被罰也是要扣守紀分的。”

　　我低著頭輕聲應了。

　　后來竹擬似乎還在我耳邊說了些什么，只是我的腦袋里亂亂的，竟是什么也沒有再聽進去了。

　　竹擬離開之后，我一個人回到自己的房間，門口的‘枝僮’姿態歡快地沖著我打招呼。我停下腳步，失神地看著‘枝僮’，

　　“你聽得懂我的話對嗎？”我彎下腰定定地看著它。

　　那枝僮開始顫抖起來。像是……恐懼？

　　我了然地點了點頭：“那就是聽得懂了？”

　　枝僮的身子又是一陣劇烈的顫抖，但是很快，便又恢復正常，整個枝條萎靡下去了，一副失去生機的模樣，像是昏厥過去了。

　　我有些驚訝，這枝僮居然還會有這樣擬人的情態嗎？我伸出手用手指撥弄了幾下，枝僮卻沒有任何反。是真的昏過去了。

　　我一時望著這膽小的枝僮，無可奈何，好半天還是終于回去房間休息。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便聽見屋子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

　　昨夜上床雖早，但是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好不容易快睡著了又被鬧醒。

　　我將被子扯上頭頂，打算繼續睡，很快，便聽見外面有人在叫我。

　　我側耳細聽一下，是竹擬。

　　我猛地掀被起床，拿起出放在床邊的外裳披上身，趿著鞋便去開門。

　　見到我蓬頭污面的樣子，竹擬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回過神來了：“有人找你。”

　　我頭還有些暈，迷迷糊糊地重復道：“找我？”

　　竹擬十分瞧不上我的樣子，皺著眉毛讓開身體，于是我便看見了站在她身后的人。

　　是一個捧著端盤的少女，穿著打扮與竹擬無二，見到我便是微微一笑，說道：“我是屋大人派過來的侍女潺菟，過來帶你去見大人的。”

　　一直站在門邊的竹擬聽了這話，眼睛瞳孔微微一縮。潺菟又微笑地看著她道：“御兮姑娘這幾日勞煩你了。”

　　竹擬點點頭，道：“是些時日不見了，你我都這般生疏了。倒是你忙，等得了空，不妨來找我玩兒。”

　　潺菟抿嘴一笑，一邊往我房間走，一邊說：“會的。”

　　我跟在她身后慢慢地打了個哈欠，隨她回房了。

　　潺菟一進我房間便將端盤上蓋著的遮布掀開，動作有條不紊地將端盤里的東西一件一件整齊地擺放出來，一套白色中衣，一套橙色的長裙，一件用銀絲編織成線串著的刻了一個龍飛鳳舞說的“屋”字的玉佩，一雙素色長靴。

　　罷，走到我的身邊，沖我微微點頭，便伸手要來解我衣裳。我條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領口，一臉警惕地瞪著她。

　　潺菟見我這般模樣有些忍俊不禁，于是開口解釋道：“姑娘快些把校服換了，待會我帶你去見大人，你是屋大人門下輩分最小的弟子，好歹早到些，莫要讓他人等了。”

　　她話音落了，我身上披著的那件外裳便已經被她解下來了，等她再次伸手欲解我的寢衣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了。

　　“我可以自己來的。”我只感覺自己的臉燒得厲害。

　　潺菟了然，打趣地瞧了我一眼，終于收回自己的手：“好的，需要我出去吧？”

　　我忙不迭地點頭。

　　潺菟看著我笑了起來，最后道：“大人說過，我以后就是要跟著你的了，你什么不懂可以問我，我不在的時候，你就勿動勿言便是。也莫要怯了，只需要記得一條，你身后站著的不是御兮，而是大人。”

　　潺菟說這話的時候正面著我，表情安靜，聲音沉穩。清晨的第一束陽光從窗子射進來，正正地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上開始發出淡淡的光暈，我看見她臉上細小而柔軟的茸毛，這使她看起來更加年小。

　　潺菟長得一張娃娃臉，五官小巧，是在是看不出來她到底多大年紀，只是那雙眼睛卻有著少年人沒有的聰慧與沉著。

　　我心里微微一動，于是低低地應了句：“我知道了。”

　　潺菟點點頭，便轉身出去了。

　　我看著她出了門，這才將目光落到了她放置好的衣裳上面。

　　衣裳是極好的綢料制成的，有柔軟細膩的手感，跟著衣裳比起來，更是顯得我原先穿的衣裳粗糙如麻布了。

　　我心里莫名地高興起來。

　　好看的衣服總是會令人心情愉悅。

　　衣服剛換好，潺菟便已經端著洗漱用具進來了。

　　我被她嚇了一跳。

　　潺菟一挑眉：“過來洗漱。”

　　我覺得有些不自在，道：“以后這些事情我自己來就可以的。”

　　潺菟將手里的端盤放了，一邊伸手將我拉到面前，開始伺候我洗漱，一邊道：“我也不管你在御兮家是怎樣的生活方式，到了我面前，便要通通按了我的方式來，我是大人派過來的，便是過來照料你的。你莫要不自在，你要曉得，九宮學院從來不是個平民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