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之后,甘氏兩名被族人廢除神籍,逐出雍州城。雍州城里的百姓爭相唾罵他們。其他三族聽聞甘氏家族發生的動蕩都對這個年輕的少宗主刮目相看,此人不可小覷。
尤其是慕宗主,反應甚大。小侍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的時候,他在谷雨館寫字,筆底下筆走龍蛇,氣勢十足。小侍把最后一個字說完,“守”的最后一筆居然寫歪了。他眉頭一皺,這個不是一個好兆頭。以前是衛戰廷擋了慕家的前途,現在來了個甘梁靖他照樣能用相同的方法廢掉!
甘林從西冥回來后聽說侄子把他的兩個堂哥廢了神籍,趕出雍州城。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溫和的臉上還是讓人捕捉不到一絲神情的變化。
十一月份,天氣逐漸轉冷,人們都穿上厚厚的棉服,淮靜長老上書要立宗主,被甘林否決說還不是時候。甘梁靖更是以父親剛駕鶴西去自己要守孝三年的理由推辭長老們的請求。甘梁靖覺得二叔要比這些只顧自己利益的草包長老們有能力的多,他們立自己為族長無非是覺得自己年輕好欺負。
臘月里就要準備祭祖的事宜了。甘氏作為四大宗族之首,往年都是由甘森打點一切,現在,三位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肯攬下這么個活計,都等著甘梁靖發話。
臘月初一,淮靜長老又寫了一封信遞給少宗主,后面的署名還添了三位宗主的名字。
亥時,甘梁靖還伏在書案前處理事務,甘林也沒閑著,跟他說這個怎么做,那件事又怎么處理,他看見甘梁靖很認真的讀族中長老聯名寫給他的信,也就不說話了。默默地看手中文書。
“朽年逾花甲以事先主,然先主歸西。群龍不可一日無首,群馬不可一日無領,群臣不可一日無主。唯少主天資聰慧,器宇軒昂。天佑我族,朽懇請少主知天意而領命???朽臨表涕零,不知所言。雍州宗主慕玄禮、衛戰廷、黃岐所言,甘族十二長老所書。”
甘梁靖讀完這封信,罵了一句放肆。氣的說不出一個字,恨不得將這些老頭子碎尸萬段。什么十二長老上書,什么雍州宗主所言,難道沒了你們這些老頭子我甘氏就轉不動了嗎?其他三位宗主湊什么熱鬧!甘林奪過他手中的信讀了起來,讀完,安慰道:“為這些事情動氣,倒顯得你小肚雞腸。既然他們要你當,你就當吧,你爹也不是和你一般大繼任族長了嗎?”
“只是???”甘梁靖想說什么。
“靖兒,自古英雄出少年,有二叔在呢。他們想要拿捏軟柿子還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甘林說這句話時,眉眼帶三分笑意,此時甘梁靖看著儒雅的二叔,冷不丁打了個寒戰。
二叔的折扇毫不留情的敲了一下他的額頭:“小子,你以為我會害你不成?”
甘梁靖撓撓頭,有些不不好意思,“二叔,怎么會呢。”
“那就給他們說,大年三十,宜祭祖,宜繼任。”甘林命令道:“我說,你寫。”
甘梁靖重重的點頭,磨墨給長老們回信。
臘八過后,北風卷席著一場大雪,把雍州城打扮得銀裝素裹分外妖嬈。大風吹得讓各家各戶的大門緊緊關閉,火爐晝夜不息,連牲畜也凍死了不少。在掌控水的司儀甘林看來,瑞雪兆豐年,是個好兆頭。
兄妹二人坐在書房里,提筆寫字,不過甘梁靖看的是文書,甘梅聲在抄《水惑》,這是甘族子弟必須學的書。她抄完最后一個字把筆擱置筆架山,伸了伸懶腰,側耳聽到窗外沒有了北風拍打著窗戶發出的“噼里啪啦”的聲音。“哥,雪停了。”
“嗯。”甘梁靖頭也不抬的應她,合上文書,不放心的囑咐道:“再過一旬就是祭祖儀式了,你的祭詞準備的怎么樣了?”
“放心吧,我都背下來了。用不用我現在背給你聽?”
“不用了,晚上我檢查。”甘梁靖走到窗子邊用木棍把窗子支起來,看著院子里白皚皚的一層,他親手種的松樹被積雪壓斷了好大一枝,忍不住皺皺眉。“該清掃積雪了。”
梅聲咂舌,看著她哥哥把窗戶打開,說笑道:“雍州城恐怕只有咱們不怕冷了。大冬天的屋子里沒有炭火也就罷了。坐了一會你還要把窗子打開。你是悶得慌還是真不怕冷啊!”
甘梁靖乜了她一眼,“你不也一樣。”
甘梅聲嘿嘿的笑,她走過去與她哥哥站在一起,憂心忡忡的問道:“慕琨的術法要比我好太多,為什么不讓他來念祭詞,這真的是二叔卜出來的神的旨意嗎?”
“嗯,是的。”甘梁靖看著妹妹一雙清澈又帶了點傲氣的眼睛,幫她理了幾下耳鬢的頭發絲,“所以說,你要好好表現,不能辜負了神的旨意。”
甘梁靖突然問起她:“澤成,你今年是不是十四了?”
“對啊,明年三月初三一過,我就要長十五歲。”她很疑惑的看著她哥哥。
甘梁靖用手比劃了一下她的個子,還不到自己的胸膛高,語氣不滿:“怎么才長了這么一點?”
甘梅聲撇撇嘴,女孩子天生比較矮,您讓我有什么辦法!您十五歲的時候也沒見您有多高啊,還好意思說我矮。哦,大哥十五歲的時候自己好像才剛出生,不知道那時候他有多高呢。
甘梁靖拍了拍她的肩膀,輕笑道:“沒事,等過完了年你就慢慢長高了。”
甘梁靖今年二十四歲,過完年。他就是雍州城里的大宗主,要真正挑起大梁。
第二天清晨,慕琨起了個早,麻利的給父母請了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奔甘府,小心翼翼的避開正院,繞道溜進了甘梅聲居住的“梅閣”,扯著嗓子喊道道:“澤成,你出來。”
只有冷風拂過耳畔的聲音掠過耳尖。就知道她還在睡覺。
慕琨咧著嘴角,大步流星的朝她的閨房走去,甘梅聲有睡懶覺的習慣,沒有什么重大事情她是一般是不會早起的。決定要給她一個驚喜。
只見他風風火火的踹開門,大大咧咧的走到離屏風還有幾丈遠的地方,心里覺得不對勁,止住腳步。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屏風那里。屏風后面,似乎是一個穿了緋紅肚兜的女孩,香肩半露,頭發很長,因為隔著屏風看的不是很清楚,
甘梅聲被踹門的聲音驚醒,一個鯉魚打挺翻坐起來,還以為是大哥來了,睡眼迷離,透過白紗的屏風看,似乎是一個身修玉立的少年,好像是慕琨!登時睡意醒了一大半,隨手朝一個硬物,毫不留情的砸過去,只聽“咚”的一聲,估計是砸到額頭上了。
“滾出去!”甘梅聲趕緊用被子裹住自己,然后一聲厲喝。
慕琨像一只折了翼的大鳥,跌跌撞撞的屋子里闖出去,倚著門框,抬頭看見蔚藍蔚藍的天空,頭一次覺得雍州城的天空很美。他胡亂擦著額上的血跡,嘴角不知不覺從左耳根裂到右耳根,美人如花隔云端,還真是這個理。
他趕緊回了府,就當沒發過這回事。
甘梅聲在自己的閨房羞得滿臉通紅,因為她知道慕三少已經知道自己是女孩了。他會不會也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中午,慕琨在飯桌上傻笑,被他大哥慕琪瞧見。飯桌底下,不輕不重的踹了他一腳。慕琨暗自吃痛,當然臉上的笑收斂了不少。
她居然是個女孩?自己從小玩到大的鐵哥們居然是個女孩?自己怎么以前沒發現呢?還是因為太笨了?哎,以前總罵她笨蛋,原來自己比她還蠢。這以后該怎么面對她呀。這是擺在慕琨眼前的一個新難題。他想著想著,嘴角又彎出了一個弧度
“琨兒,吃飯的時候好好吃飯,別笑,不然會被噎死。”慕琪快要看不下去他弟弟傻到冒煙的樣子,淡定的囑咐。他今天怎么了?平日里傲得鼻孔都快要翹到天上去了。一大早不知去了哪里,回來之后就變成了這副傻樣子。
“沒事,哥。”慕琨三兩下扒完碗里的飯。起身向長輩告辭。
還好,長輩們吃飯時講究專注,沒注意到他的神情。
慕琨讀了一篇《玉簪賦》。上面有一句話是這么寫的:君子贈簪以女,永以為好也;女以身許君子,回簪之禮也;此乃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大意講的是男子若有了心儀的女孩,會親自做一支簪子送給她。女孩就會嫁給男子,二人永結同好。二話不說,就把父親珍藏了許多年的一小節沉香木偷來,費盡心思做成一支玲瓏小巧的木簪,還找了一顆夜明珠嵌在簪首。
快到年底了,自然要給甘梅聲送一個好禮啊!
甘梁靖一到年尾就會異常忙碌,今年更是在頤雨閣抽不開身,任由她妹妹想睡到幾時就睡到幾時。連午飯都是和二叔在頤雨閣匆匆解決。只有在晚上,甘林才能抽空去檢查她的功課。
好在她這幾日沒有出門,乖乖待在府里研習術法。沒出門的原因嘛,只有她和慕琨心里清楚。

步儒仁
三天沒更新了,我好懶···· 《玉簪賦》的那幾句話是我自己寫的,沒有抄任何人的·····不知道高中打的文言文底子學醫后我還剩了幾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