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集結束了,但這僅僅是形式上而已。在雅集上結識的那些人才,還是需要繼續籠絡一陣子,才可能做到成為自己可信任的得力部下。
“慎獨,對于此次雅集,你所提出的觀點,很是新穎。若是可以,為師希望知道這次的意見,是你想出來的,還是高祖夢中提點。”縱然是丁遙的師父,但每個人都是有自己不希望被別人知道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在緊要時候,說不定可以成為自己保命的關鍵。高祖托夢這東西很是玄幻,但盧植卻深信不疑。不過另一方面,作為丁遙的師父,他需要知道丁遙現在在留侯的教導下,這個早熟的小妖孽,酒精已經成長到了多么恐怖的地步了。
“是某獨自想出來的。”丁遙很是干脆的說到。
“如此……”盧植看了眼丁遙,而后忽然大笑道。“如此甚好!不過……”
“請盧師教導。”一個不過,就說明盧植對丁遙所提出的先富帶動后富的策略有改動的建議。丁遙立刻順桿兒往上爬,順勢提問。
“先富帶動后富,類似的策略不是沒有人提出過。但若是先富之人乃是為富不仁之流,那慎獨所提出的策略,就會成為讓國家風氣敗壞的策略了。所以……”
“盧師的意思是,在這個策略實施之前,需要先授人以德。先富之人必須有德之人,有德之人在富裕之后,定然會考慮到家人甚至是同鄉。這樣一來,先富帶動后富的策略,就可以安然實施?”兩世為人,丁遙自然能理解盧植的話。只不過盧植說他考慮的簡單,丁遙心中卻認為盧植想的太簡單了。
“然也。”盧植笑著捋了捋胡須,對丁遙的領悟能力很是喜歡。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就算是名師,若是徒弟根本沒有那個能力,就算是把老師給累死,也照樣沒辦法培養出來一個圣人來。
“然盧師忽略了另一個問題,所以對于盧師所言,遙不敢盡數贊同。”丁遙恭敬的說到。“留侯饋言曰: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禮賢下士時。人非禽獸,擅長隱瞞自己的真性情。是故忠奸善惡,需交給時間去判斷。此策略實施的關鍵,德行很重要,但若只是依靠沒有太多約束力的德行,無異于將刀柄對準來人,自己是生是死盡數交給了來人的品德來決斷。此事風險甚大,是故徒兒不甚贊同。”
“嘶……”盧植不由倒吸一口氣,自己本以為這小子簡單的提出策略,只是簡單想想而已。沒想到連帶著后續的一些東西,他竟然也考慮進去了。自己所提出的改動,原來這小子早就已經考慮到了嗎?
“咳咳……是為師考慮有所欠缺了。”丁遙的反駁很完美,盧植想了想沒有反駁,也不知道如何反駁。
“此策略得以正確實施的策略不在于先富之人,而在于掌權之人。”丁遙低喝道。“若是掌權之人強勢,天下之人鎮服。不管是何策略,無人膽敢反駁。高祖夢中言曰:號令未出兵先行,屠他十室九個空。待到金口張開時,且看哪個不服從!”
“如此殺氣騰騰的話,當真是……”盧植剛想說此話當真是高祖劉邦所言的時候,在想到了當初跟隨劉邦打天下的那些人的結局后,忽然閉嘴了。
劉邦是典型的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共富貴的人。哪怕是從最開始就跟隨他出生入死,甚至在鴻門宴上舍命闖入軍營,以一番慷慨陳詞說服了項羽,讓劉邦躲過了殺身之禍的樊噲,都因為高祖的猜忌,差點兒被處死。若不是陳平和周勃聰明,沒有在軍營動手,而是將樊噲囚禁到囚車上帶回去讓劉邦親自處理,恐怕樊噲至少要早死將近十年。
若丁遙說此言是留侯張良所言,盧植或許會懷疑,但丁遙說是高祖所言,盧植最開始有點兒震驚,但想到了劉邦是如何處理各位功臣之后,卻也就釋然了。
不過對于這話,盧植卻不敢茍同。但高祖之言,他又不能明著反駁。看著尚且年幼的丁遙,盧植下定決心,一定要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讓丁遙的心不要變得像當年的高祖那樣。
現如今大漢已經亂了許久,南有山越等,北有匈奴,鮮卑,羌等。內部又剛經歷了黃巾之亂,此時的大漢不敢有太多的折騰。否則的話,這大漢恐怕會有當初高祖時期,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悲嘆了。
除非是經歷了特別大的挫折,否則的話,人的性格是很難再短時間內發生變化的。大部分人的性格,都是在在生活長時間的磨礪下,漸漸的定格。
丁遙現在才十歲而已,還有大把的時間。盧植相信,自己有能力在自己剩余的時間里,將丁遙從高祖所教授的那條路上帶出來。
盧植和丁遙已經走遠了,蔡邕還站在門口,定定的看著丁遙遠去的身影。雖然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蔡邕就知道這個早熟的可怕的小子絕不是那么簡單。但現在看來,自己當時還是低估了他。
若不是因為高祖托夢,那這個人日后絕對會成長為大漢最大的威脅!
“父親,父親!”隨著身體被不斷的晃動,蔡邕才將神游于天外的注意力收了回來。
“琰兒?你為何會在這里?”低頭看了眼,蔡邕發現抓著自己衣服晃悠的,正是自己最疼愛也是最得意的愛女,蔡琰。
“父親已然在門口癡癡駐足了將近半個時辰了,母親擔心父親,遂命琰兒來這里看一下父親。”
“琰兒啊,今日雅集上諸多賢才,琰兒可有中意之人?”蔡邕忽然開口問道。
“琰兒還小,婚姻大事什么的,琰兒還不清楚。”話雖然是這么說的,但蔡琰的臉頰卻紅紅的。很明顯,她剛剛是說謊了。
“河東衛家二子,衛仲道如何?”蔡邕提出了自己之前最看好的人。雖然此次雅集上,衛仲道并沒有提出什么很好的治世策略,不過卻也吟誦了幾首不錯的詩。
“夸夸其談,徒有其表。”蔡琰的回答毫不留情。
“有那么不堪嗎?”蔡邕有點兒愕然,衛仲道真的就那么的差勁兒?
“雖然有些許的才華,然卻脫離不了普通文人的范疇。幾句詩聽起來很是文雅,然則沒有半分韻味和道理在其中,真要說,不過是附庸風雅的二流作品而已。”雖然年齡很小,甚至較之參加雅集的人都要小很多。但蔡邕卻不得不承認,蔡琰對衛仲道的點評很是公正,并沒有任何偏頗。
“四世三公,袁本初如何?”
“表里不一,外表雍容大度,很是有大家風范。然而稍微有些刺激,就會變得極其不理性。如此人物,成不得大事。”相比于衛仲道,蔡琰對袁紹的評價反而更低一些。
“那……曹孟德呢?雖然年齡大了點兒,但此人還是很有才華的。”
“才華有,然則小肚雞腸,且善于利用他人。此人可以合作,卻不可深交。將來成就要超過袁紹,卻是那種不可同患難,也不可同富貴的人。”蔡琰皺著眉頭說到。“袁本初和他相交頗深,此人卻利用袁本初來挑釁丁慎獨。在袁紹出丑之后,沒有立刻幫袁紹。此人乃是不義之人,無才無德之人是莽夫,無才有德之人是良人。有才有德之人是賢人,有才無德之人是惡人。而曹孟德陰險之處,較之惡人更加的可憎。”
“那丁慎獨呢?”蔡邕忽然問道。
“丁慎獨……父親為何要提他。琰兒……琰兒不知道。”剛剛還侃侃而談的蔡琰忽然間紅了臉,說話也不流暢了。
“為父本以為出資從閹宦那里購買并州牧乃是丁原的意思,然結合最近丁慎獨的表現。為父已經可以斷定,那事必定是丁慎獨的想法!想不到那丁慎獨年紀輕輕的,就和閹宦之流勾結……”
“父親所言,琰兒不敢茍同。”本還羞紅著臉的蔡琰卻忽然開口道。“恰如今日丁慎獨所言,向使當初身便死,一陣真偽復誰知?丁慎獨可以說出此等言語,且得到高祖和留侯教導,又豈會是那種大奸大惡之人?”
“琰兒,這雅集之上有將近百名賢才,你為何偏生看中了這丁慎獨了?”蔡邕低喝道。
“琰兒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然后再做出自己的判斷。若非自己親眼所見所聞,不管那人是大奸大惡,亦或者是忠孝兩全,琰兒都不會全部相信。”
看著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的蔡琰,再想想雅集之上,艷壓群芳的丁遙。蔡邕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抹無力感。
自己年過半百,在自己身邊的子女也只有蔡琰這一個了。雖然經歷過了黃巾之亂后,這大漢涌現出來了一大批杰出青年俊秀,然則今日看來,在丁慎獨的面前,不管是氣運,亦或者是才能,卻終究還是差了些啊!
蔡邕看著遠方早已經沒有了丁遙和盧植身影的方向,又看了眼自己的愛女。雖然是自己養大的閨女,但現在因為自己說了她喜歡的人,現在卻已經開始為那個今日才見了一次的人說話了。
“希望高祖和留侯所看中之人,并非那種大奸大惡之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