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大八月份開學的時候舉行了一場講座。
講座的主角就是這家德惠公司，他們買通風紀導師拉學生來聽講座——每一個學生給風紀導師二十元的提成。
然后他們在講座上隆重推出了自己的社會實習計劃。
他們提供給學生最新款的藍莓手機——價值九千元，學生們通過幾個月的兼職還清債務，如果兼職沒有還清，只要八折還錢就可以了。
在風紀導師的信用背書下，很多學生相信了這份實習計劃。
——聽起來很好，不是么？
但是很快他們就感受到了艱難。
這家公司提供的兼職極其稀少，并且難度極高，簡直是把人當牲口使喚，動輒就把學生趕走。
當他們完成兼職之后，卻總是因為各種程序錯誤，從而“不慎”錯過還款期限。
在合同中，八月的錢，是不能九月還的。
逾期的違約金是一個天價，而違約金，不算是高利貸的利息。
幾個月，幾千塊就能翻滾到幾萬，幾十萬！
四百名學生就這樣進入了深淵。
他們以為神律能給他們正義，但是今天的判決結果，給了他們狠狠一巴掌。
催債公司可以公然站在寢室樓下，宣稱他們是“老賴”，拿著神判庭的判決書給自己撐腰！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說到這，任長軍捂住了臉。
半個月來，他每天只在課上睡幾個小時，徹夜在各種場所工作，借遍了所有人，就為了能夠彌補缺口。
現實讓他幾乎崩潰。
而有的人……已經崩潰了。
“你等著我。”
樓天銘交代一句，走到陽臺之上，撥通上官德的電話。
“天銘啊？這么晚了什么事？”
“裁決，我的一個同學……”
“如果是德惠的事情，就別張口了。”上官德打斷了他的話，“或者你可以撈幾個人出去，我可以給你協調，多了可不行。”
“裁決……”樓天銘深吸一口氣：“那可是四百條人命！”
“不會都死的，頂多跳幾個。”上官德直接掛斷了電話。
樓天銘在陽臺上沉默了一會。
突然一股微微的波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秘力的波動。
樓天銘看過去，是從他隨手放在椅子上的外衣散發的。
他伸手入口袋，摸出一張卡片。
那是插在花束里送來的，落款為“靈音”的卡片。
現在那卡片上正流動著微微的熒光，上面的字跡變化。
“樓先生，對這份見面禮，滿意么？”
字跡如煙消散，旋即又重新匯集。
“你可以把這看成我們兩人之間的一個小比賽，看看，你能否救下他們。”
“如果不能，不妨讓他們成為燃料，焚燒盡這蒼穹吧。”
“你的朋友，靈音。”
卡片上突然出現火焰，樓天銘手一抖，卡片從手中脫落，順著夜風緩緩飛遠，破碎，宛若一片火蝶。
他看著星星點點的火蝶，撥通另外一個電話。
“沐校長，是我，樓天銘。”
“天銘啊……”沐校長的語氣讓他的心臟逐漸沉入谷底，“你喜歡歷史，不知道聽沒聽過一句話，叫做……人力有窮時？”
“……校長，您是校長。”
”這件事，我無能為力。”
”那您至少給一個建議！”樓天銘的語氣有些激動。
沐校長沉默了一會，”你去找明律師吧……別抱太大希望。”他說了一串電話號。
“南盟的律師，他也許不是最厲害的，但是絕對是最有辦法的。”
“如果他也不行……”
沐校長頓了頓，“生死有命。”
樓天銘道謝，記下電話號碼，撥通。
另一邊很是吵鬧，似乎是一片酒宴上。
“你哪位？”另一邊傳來低沉的男聲，很有磁性。
“請問您是明律師么？”
“是。”
“我現在找您有事，約個地點見一下？”
“我這檔期都滿了……”他很遺憾的說。
“見您一面就行。”
“那……來華庭吧，二樓13包廂.”
樓天銘掛斷電話，返回房間。
任長軍抬頭看來，“怎么樣？”
廣場上樓天銘果斷殺人的一幕給了他很大的信心。
“跟我走。”樓天銘言簡意賅。
兩人下樓，打車直奔華庭而去。
到地方的時候，東方天際蒙蒙亮，路燈還沒有熄滅。
這棟六層建筑上燈火輝煌，停車場停滿豪車，衣衫楚楚的賓客正在陸續離去。
樓天銘和任長軍上到二樓包廂，13號包廂中的客人已經離去了，剩下滿桌的殘羹冷炙，滿地的煙頭和酒瓶子，味道大的嗆人。
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子身上蓋著寶藍正裝，靠在椅子上打盹，腦袋一點一點的。
“明律師？”樓天銘試探叫道。
“……啊？”男子驚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抬頭看來：“是我，是你們找我？”
他打量著樓天銘和任長軍的年齡和著裝，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是我。”
“那……坐，請坐。”他指了指身前的椅子，把蓋在身上的正裝扯掉。
樓天銘坐過去，聞到他身上大的嗆人的酒味。
“找我什么事？”明律師打開煙盒，拿出三根，一根叼在嘴上，兩根遞過來。
樓天銘擺手拒絕，說道：“德惠公司的事情，明律師聽沒聽過？”
明律師拿煙的手微微一頓，然后拿出鋼殼打火機點燃香煙，深深的吸了一口，噴出湛清煙霧。
“事情是這樣的……”見他沉默，樓天銘只能介紹下去。
明律師安靜聽著他講述，大口大口的噴吐著煙霧，一雙眼睛隱藏在煙霧后面，若有所思。
“就是這樣，判決的結果我們不能接受。需要打二審，明律師愿意為我們提供幫助么？”
“要我出庭，一次十萬，勝了分三成——你們打得起么？”
“請的起。”樓天銘淡淡說。
“天銘……”任長軍有些不安的低聲說了一句。
“你請不起！”明律師嘲諷的笑笑，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里，指了指樓天銘：“你考慮過后果沒有？這么貿然請我，如果打贏了，她們拿不出三千萬，更不會感激你！如果打輸了，你就是萬夫所指的罪人！”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明律師不會接這個案子的。”樓天銘平靜說到。
“哦？”明律師雙眉一揚，“為什么？”
“明律師應該知道我們拿不出三千萬，開這個價格，意思不是已經表達得清楚明白了？”
“……對！”明律師突然笑了，點燃第二根香煙：“那你還留在這干什么？”
“律師除了打官司，不是還負責咨詢嗎？我想咨詢。”
“行，咨詢費半小時兩千塊，從進門開始算。”明律師把玩著打火機，笑呵呵的說道。
“你！”任長軍指著他憤然道。
“長軍！”樓天銘攔住他，“放心，明律師不會為了這幾千塊砸了自己招牌。”
明律師微笑不語。
“第一個問題，德惠的后臺是誰？”
“蔡舟，林柏將軍原來的廚子，市議員，現在松城的城市銀行行長，德惠的錢都是城市銀行的。”
“如果二審，神判庭的哪位神判員會接手？”
明律師詫異的看他一眼，微微正色：“現在的年輕人不錯啊……這個案子是民事神判庭的，不管是庭長指派還是電腦隨機，大概都是……”
他狠狠抽了兩口煙，沉思了一會，說出兩個名字：“鄭直，或者韓松。”
“這兩個神判員有什么愛好？”
“不知道，我很少在松城辦民事案子，我聽說他們從來不徇私枉法。”明律師搖頭。
“那這樣的案子，給多少合適？”
明律師看了樓天銘一會，突然指著他大笑：
“不錯，不錯！你這副辦事的樣子，我很欣賞！你這案子，要說按照標準送，一人一千萬。不過誰都知道你們這案子的水分，一人你按五十萬送吧！”
“好，多謝明律師。”樓天銘站起身，“咨詢費怎么算？”
明律師有些詫異的問道：“你有把握和蔡舟掰腕子？”
“畢竟是人命，總要試試。”樓天銘平靜道。
“行了，這咨詢算是送你的！”明律師一擺手，“再送你一句話，神判庭的雜碎們一般都很含蓄，會婉拒兩次，別當真了。”
當樓天銘走出包廂的時候，身后傳來明律師拉長了的聲音，“事——不——可——為——”
“勇氣可嘉！”
樓天銘笑了笑，只聽進去后半句。
”我們得把四百人召集起來，大家一起湊錢想辦法。“樓天銘對著任長軍說到：
”只要案子的二審能下來，就是蔡舟他能干什么？松城畢竟不是他一個廚子的天下！”
“好，我現在就聯絡大家。”任長軍激動的點頭，“只要大家團結起來，不信這個事情解決不了。”
“四百人中都有什么人？”
“大部分都是松大的，也有隔壁幾個學校的，男女各半，基本家庭都不太好。所以一個億，大家肯定湊不出來，但是一百萬應該還是有希望的。”
“沒那么簡單。”樓天銘搖頭。
“人一多了，各種想法都有。他們未必會信任咱們，也未必會同意拿出這么多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