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我一定要一查到底!”蔣志明堅定地說。
沒由來的,樓天銘突然想到了林柏的那句話:”不可姑息,不可深究。”
一個念頭泛起,讓他微微凜然。
難道林柏早就知道了這種可能?
他看向樂皓,卻發現樂皓的神色同樣陰晴不定。
作為一名身份敏感的軍人,他對于這句話的理解,只會比樓天銘更深。
”走吧,我送你。”
樂皓走過來,說道。
幾人上了樂皓的車,司機開動。
一路上幾人都是默然不語,各自想著心事。
樂皓則是一個電話接著一個電話,忙碌不停。
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上千人的死去,肯定會出大問題。
突然,道路顛簸一下,樓天銘側頭看去,只見一道減速帶正在被甩在身后。前方能看到高樓大廈在陽光下屹立著,閃爍著暗淡的光芒。
”這是?”
幾人都被驚動,紛紛往車窗外看去。
他們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一輛輛坦克高抬著炮口,履帶碾壓過柏油馬路。拍成三列的士兵端著獵梟自動步槍,步履軒昂。
”獨立團是要進城?!”蔣志明震驚道。
”對。”樂皓放下電話,露出了笑容:”恭喜你們,從今天起,松城進入警戒狀態。畢竟出了這么大事,我們總要給全體民眾一個交待嘛。”
松城主干道上的社會車輛紛紛驚恐的避退到兩邊,等待著軍隊駛過。
”警戒狀態……”樓天銘若有所思,”第七軍十萬人全都入城么?”
”當然不,只有幾個團,獨立團是守在將軍府旁邊的。其他幾個團扼守要道,松城從今天開始宵禁,治安局會巡邏。”
樂皓說的十分仔細。
”都是哪幾個團?是周圍幾個城邦移民組建的特種團么?”于海突然問道。
樂皓笑了笑,沒有回答。
樓天銘看著他的笑容,心頭漸漸泛起寒氣,又想起了林柏的那句”不可姑息,不可深究”。
他是一個很熱愛歷史的人,而歷史告訴他很多有趣的東西。
比如路易十六的禁衛軍已經徹底倒向攻破巴士底獄的市民的時候,他的瑞士衛隊還忠心耿耿;
比如為沙皇砍殺圣彼得堡市民的,是著名的哥薩克騎兵;
比如幫助朱棣清君側的主力,正是草原投降而來的朵顏三衛。
孤立無援的移民向來是最為忠誠于統治者的——只要你能給夠錢。
整個南盟大部分都是工業化城市,只有松城和首府實現了部分工業轉移,改組一批場子,開始了經濟化發展。
而松城由于沒有政治上的包袱,發展的還要更好些。
所以不單是松城的衛星城有許多工人進城,就連周圍的許多城邦也有人前來松城。
他們沒有戶口,只能先進入軍隊,服役一定年限后,才能真正進入松城。
在如今這個諸事頻發的時間,林柏突然調動他們入城,是想做什么?
路上已經能看到集結的治安員,他們騎著摩托駛向大街小巷,紅藍相間的警燈閃爍,傳達林柏的命令。
獨立團進駐到將軍府的周圍。
士兵在街道路口放下路障和沙袋,架起機槍,周圍各個制高點都有軍隊狙擊手占領。坦克開進了莊園,作為第二道防線。
大批裝束各異的建筑師和教會高手進入莊園,形成第三道防線。
甚至樓天銘看到了幾架直升機從莊園里徐徐升起,看那凌厲的造型和機翼下掛載的導彈,可知絕對不是民用的。
在門口,樓天銘不出意外的被攔住了。
他聯系獵狐人,獵狐人出來給他頒發了新的通行證。
”好好表現。”獵狐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樓天銘沒什么可匯報的,站在將軍府的門口,看著繁華街道變的肅殺,頗為感慨。
突然他想到一件事,趕緊上車,對著于海說道:”快去工地!”
”工地?”
于海一怔,也是神色一變。
以他們的智慧本不會犯下如此錯誤,只是柳條鄉的震撼太大,讓他們都產生了疏忽。
如此明顯的巧合,那丁八肯定會知道些什么!
于海正要開車,突然車門被敲響了。
一個衣衫樸素的男子站在車窗前,帶著淡淡笑意,身上有著樓天銘很熟悉的宏大波動。
他打開車窗,那人看向他:”是樓天銘樓先生么?”
樓天銘點頭,”您是?”
”我不重要。”他淡淡說,”主教大人要見你。”
……
浮島上有多少神靈?
這個問題,世界上沒人知道。
但是經常降下神威、并且擁有自己教會的神靈,總共是六位。
契約之神,主管商業,契約教會負責企業的注冊和商業行為的規則制定。
比如松大,全稱就是松城契約學院——一所商業大學。
生命之神,主管農業,生命教會與醫院和農業局很密切,全世界的糧食都靠著他們傳承自神靈的技術種植。
裁決之神,主管罪惡,于是各個城邦治安局的成員,大部分都有裁決教會的身份。
機械之神,主管科技,無數來自舊時代的技術被他們所傳承,正是有了他們的指點和教學,所以人們才能在末日之后建立起恢弘的城市。
然而這五個教會都是處于副手地位,各個教會中最為高貴的,是正義教會。
與前面負責五花八門的各個教會不同,正義教會只有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規范人們叩見歌頌神靈的禮儀。
跪拜是一件很小,卻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某人被迫向一個和他平等的人跪下去,那么這個姿勢帶來的羞辱會讓他從此終身難以忘記,每一次想起來都會熱血沖腦,恨不得手刃此人。
如果是天天跪呢?
不論什么情況,不論多少人看著,都必須跪下去呢?
那帶來的羞辱,足以讓正常的人心理扭曲!羞辱和憤怒足以讓他心靈崩潰!
所以如果不想瘋掉,那他就必須說服自己,他所跪的對象是比他高貴的,是值得他下跪的。
如此,才能讓他懦弱的心靈安寧,從此不再受到煎熬!
所以下跪是一個很有用的姿勢,若是想知道一個人是不是真的臣服,就讓他下跪。
大部分需要天天下跪的人,也許會背叛,但是絕對不會認為自己和主子是平等的。
這就是禮儀的妙用。
天天跪神靈的人,也許會背叛,但絕對不會認為自己和神靈是平等的!
正義教會的第二件事更加重要,那就是”合法性”。
各個城邦的主人,只有經過正義教會的承認,才具備合法性——只有神靈的代言人認為他是正義的,才有資格統領萬民!
所以只有正義神殿的領導人,才有資格被稱為主教!
……
松城的正義神殿在中軸線偏北的位置,坐落于一片綠洲中。
十米高的白色大理石建筑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花紋和浮雕都是神圣的金色,星辰環繞的十字神徽散發著凜然神威。
明明已經是冬天,神殿周圍的綠洲卻是草木嫩綠,水聲潺潺,宛若還在春天。
樓天銘靠近它三里之后,就感覺到了不舒服。
那輪他曾經多次在祭陣破碎時感受到的”太陽”就在這里,在他的感知中,這個教堂似乎就是一個正在吞吐著無邊火焰的巨大日輪,正在輻射出無以倫比的光與熱!
正是神殿的存在,畸變種才不能在松城正常的狀態下生存!
樓天銘的粉碎能力再次消失無蹤,就連虛化能力也只剩下一只手的大小,被壓制到了極致。
所以當他第一眼看到主教的時候,不可遏制的泛起了失望的情緒。
白色和金色為主調的大廳里,浮雕美輪美奐,壁畫栩栩如生,似乎有空靈的歌聲環繞,一切都神圣莊嚴到了極點。
但在這神圣的大廳里,擺放著一張無比違和的沙發椅。
那沙發椅很豪華,看起來躺上去肯定會很舒服。
一個穿著松松垮垮的老人就靠在上面,他臉上皺紋深刻的像是山巒起伏,抿著干癟的嘴唇,一雙暗淡無光的眼睛盯著樓天銘。神色既像是在深思,也像是在發呆。
”主教大人。”
來人躬身,破碎了樓天銘的最后一點幻想。
”嗯,下去吧。”
老人揮了揮手,還是看著樓天銘。
大廳里就剩下兩人,老人還是不說話,只是盯著樓天銘看。
樓天銘被他看的全身不自在,忍不住問道:”您找我什么事?”
老人看了好一會,閉上眼睛,像是在想什么。然后睜開眼睛,抬起一只胳膊:”扶我一下。”
樓天銘無奈,只能上前攙扶。
老人的體重極輕,好像一陣風都能吹到。
他指了指外面,示意樓天銘扶他出去。
樓天銘攙扶著他走在綠洲上,微醺的暖風吹拂在臉上,嫩綠的枝條充滿令人愉悅的生機。
”是不是覺得很失望?”老人呵呵笑了出來。
”神威浩瀚,只有震驚。”樓天銘道。
老人笑著搖搖頭,”你們只看到偉大的神殿……是啊,神殿很偉大,會永遠矗立下去,但是里面的人卻是會腐朽的。”
”從我……五歲那年吧,第一次看到神殿,一直看到現在,也快看不到啦。”
”您真豁達。”樓天銘挑著好詞說。
老人輕聲笑了起來,干枯的手拍了拍樓天銘的胳膊:”你知道我為什么叫你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