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五個月了，這是樓天銘第一次靜下心來”觀看”。
松城有很多的禁區。
這些禁區或許是第七軍的駐地，或許是各個教會的機密之地，或許是重要的戰略目標。
因此許多地方，都只有特定身份的人才能進入，才能旁觀。
樓天銘提出的這個要求打動了林柏，所以林柏派出形影不離的獵狐人陪同，允許他的”觀看”。
也許就連林柏也很好奇，在別人的心中，他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獵狐人臉上始終帶著優雅的淡淡微笑，就像是一個面具。他有些困惑的接受了林柏的命令，帶著樓天銘走出將軍府，問道：”你要看什么？”
樓天銘想了想：”先看軍墾吧。”
獵狐人深深看他一眼。
兩人乘車向著松城外開去，越過老區，樓天銘就看到了越來越多的軍事工事。
這些工事大部分都是廢棄的，但仍然能看到曾經的危險。隱藏在田野和山巒中的水泥碉堡黑黝黝的，還有交叉覆蓋的炮陣，如果軍人駐入，很快就能恢復戰斗力。
路過一段公路的時候，獵狐人指了指側方，”那就是黑暗地域。”
樓天銘往那邊看去，除了感知中有點陰冷，什么都沒有看到。
看見他的動作，獵狐人笑道：”還有十幾公里呢，自然看不到。普通人一旦接近那邊，都會畸變，所以是軍事禁區。”
汽車又開了幾十分鐘，經過軍人的檢查，樓天銘終于來到軍墾區。
”整個松城的糧食，其中三成來此衛星城的種植，兩成來此周圍城邦，其他的都是軍墾區種出來的。如果松城亂了，那所有人都沒飯吃。”
獵狐人帶著樓天銘下車走進去。
樓天銘看著前方的景象，緩緩睜大了眼睛。
一望無際的黑色原野，那泥土中呈現一種奇異的黑色油泥狀，看起來怪異無比。
”這是黑暗地域的土地，每畝產量能超越萬斤，效果遠勝于原本的土地。”
獵狐人蹲下，把手插入泥土中，感慨道。
樓天銘學著他的樣子，也把手插入泥土中。
說是泥土或許有些不準確，樓天銘也說不好這到底是什么。土壤在他的手下緩緩流動，粘稠無比，就像是粘稠泥漿的手感。
”如果沒有第七軍年復一年的開拓，哪來的這大好土地？”
”要是沒有將軍，松城一半的人連飯都吃不上。”
獵狐人站起來，擦掉手上的油泥，”還想看什么？”
樓天銘想了想，說道：”第七軍康復醫院。”
獵狐人帶著他走過去，這邊離醫院并不遠，兩人又都是建筑師，自然不在乎這點運動。
半路上，樓天銘突然看到前方一小片屋子。這些磚房建設的極其緊密工整，充滿工業的美感。
前方傳來一陣叫喊聲。
樓天銘加快腳步，向著那邊走過去。
走上一個高坡，他看到在磚房間，有很多人在拉扯推搡，也有人坐在地上哭號著，聲音很大。
一群人在毆打另外一些人，還有人沖入屋子里，把物品扔出來，砸得粉碎。
”怎么回事？”樓天銘問。
一名跟在他們身后的勤務兵撓了撓后腦勺，欲言又止。
”說。”獵狐人淡淡道。
”是。”勤務兵露出些許為難的神色：”收糧食，這邊應該是石頭村，他們的生產隊長要搞統收糧食，村民不干……”
”統收是怎么回事？”
”這軍墾區我們提供土地、機械和種子，他們耕種，分糧食三七分成，一家人一畝地也能剩下三千斤，足夠了。這個村子想要把所有糧食都收上來，再統一規劃。”
”有什么問題么？”
”有的家糧食多，有的糧食少，收糧卻是按照定量的。而且統一收上來都給生產隊長糟蹋了，也剩不到村民嘴里。”
勤務兵說著說著，臉上也露出了憤怒的神色。
他參軍前，就是其他村里的村民。
樓天銘點點頭，沒有說話，向著醫院的方像走去。
他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林柏是讓他來”看”的。
軍隊的事情，他沒有權力干涉。
第七軍的康復醫院是一座風景秀麗的建筑，樓天銘在里面看到了炫麗的溫室花海。
走在康復醫院里的，很多都是身體健康的士兵。
但是他們的目光呆滯，走路好像在夢游似的，步履僵硬。
”這些是？”
”他們都是開拓黑暗地域時候受的傷，你也見過幾次畸變種，最大的感受是什么？”獵狐人問道。
樓天銘想了想：”控制情緒。”
”對，他們都是被畸變種控制了腦海，被恐懼沖垮了神智，成為這樣行尸走肉的存在。”獵狐人輕嘆一聲。
隨后他又帶著樓天銘參觀了禁閉室。
那里很多人被約束帶綁在鐵架子床上，全身動彈不得。
”他們有的是被畸變種感染，不確定安全性。有的是陷入了幻境，自己記憶的幻境，很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醫生惋惜的向他們介紹：
”他們本來都是英雄……卻只能這樣……”
”每年將軍撥給這些戰斗英雄的治療費用都是一個天文數字，如果不是將軍養著他們，一半的人只能等死，一半的人……就該槍斃了。”
獵狐人緩緩道。
樓天銘點點頭，向外面走去。
他的目光掃過一個個患者的面孔，知道獵狐人沒有說謊。
那些患者面色紅潤，身上沒有異味，顯然受到很好的照顧。
”接下來我們去哪？”
”治安局總局。”
趕到清河區的時候，天空中又下起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
端詳著這座恢弘的大樓，樓天銘和它打過很多次教導，但卻是第一次從正門進來。
他們信步走入大樓，在里面隨便觀看。
一個個房間里的治安員行色匆匆，不少人都是眼睛通紅，在椅子上和衣而睡，或者吃著很簡陋的速食食品。
”我知道這段時間松城出了很多問題。”
獵狐人淡淡的說道：”但是你要明白，有問題的始終是一小部分，大部分人都是秉公執法，盡職盡責。松城每年各種案件獲上千次，如果沒有治安局的存在，這些被人搶劫、強奸、殺害的受害者，永遠得不到公道。”
”比如他。”
獵狐人走到一面玻璃墻前，指著里面一個抽著煙的男人。
”我認識他，他已經三天沒有睡覺了，只是為了破獲一個搶劫殺人的案子。這個案子里他沒有任何的好處，就是為了受害者的公道，每天都要抽三四十根煙來提神。”
樓天銘看著那個男人。
他的頭發油膩膩的，趴在電腦前瞪大眼睛看著屏幕，在找著資料，旁邊的煙灰缸堆成一個小山。
他向樓下走去，突然下方傳來一陣喧鬧，一群人擁簇著幾個人走進來。
那幾個人衣服上有些亂，像是經歷了什么磨難。
樓天銘不動神色的靠過去。
”老劉，你說不就是打死幾個鬧事的工人么？至于把咱們兄弟還關了一晚上？我閨女的生日晚宴都沒來及參與！”一個人抱怨道。
”呵，別抱怨了。這個案子據說通了天了，關你一晚上也是保護你。”
老劉淡淡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通天？我蔡哥那不也是通了天的人物……”他嘟嘟囔囔的抱怨著。
一群人說這話離去，在一群熬夜鉆研案子的治安員中顯得分外醒目。
樓天銘沒等獵狐人問，先提了出來：”去市政廳。”
松城有兩個核心，一個是位于清河區的將軍府，大部分的重要事情都是在這里辦的。
還有一個市政廳，是六大教會統一辦公地點，也就是諸如企業注冊、教育經費審核之類的日常事物處理地點。
這里的文件最能體現松城的變化。
獵狐人詫異的看他一眼，搖了搖頭，似乎像是想不明白將軍為什么如此縱容這個還沒畢業的小孩。
市政廳相比將軍府顯得很樸素，只是一棟六層的大樓。
樓天銘直接來到地下檔案處，這是一個上百米長的巨大空間，整個松城的所有文件與官方報紙都會在這里保留一份。
一個個巨大的架子上，擺著密密麻麻的紙質資料。
因為是地下室的緣故，空氣很陰冷潮濕，頭頂的白熾燈發出嗡嗡的噪音，地磚上漏了一層灰塵。
這里的資料如果都看一遍，恐怕一個月都不夠。
樓天銘心中有數，根據標志牌直接向著目標位置走過去。
首先是重要政策。
他找到一份《農業保護法案》，在里面的資料中顯示，如果沒有松城市政廳的政策支持與補貼，會有三分之二的農民破產，成為餓殍。
還有松城的人均收入。
在十五年內，也就是從林柏的兄長開始執政以來，松城的人均收入漲了三倍，恩格爾系數下降了百分之十一。
看見他看的文件，獵狐人微微點頭。
雖然他的長項不是經濟學，但還是能看懂報告上面的一片大好形勢的。
樓天銘又在文件里找了半天，在桌子上堆成一個小山。
他坐在椅子上，很有耐心的一份份看過去。
獵狐人翻了翻，卻發現成分很雜，有各種細節開支，也有稅收改革，堪稱包羅萬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