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那天，姜老三讓陳氏找出新做的棉衣。

　　姜艾青見狀拿了梳子給弄了個精神的發型，姜來東就上手給他剃胡須，姜來南則跑上跑下地打下手。

　　陳氏就在一旁笑，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姜老三摸了摸臉：“是不好看？”

　　“怎么會。”陳氏背過身去擦。

　　“那你哭什么？我還以為太丑呢。”姜老三說著眼眶卻是紅了。

　　陳氏噗嗤一聲笑了。

　　“你竟是學會貧嘴了，這要是讓其他人知道，可不得驚掉下巴。”話音未落，想到了自己，從前她也不會這樣哭著哭著就笑。

　　“他們驚掉的下巴還少嘛。”姜老三想著自己拄著拐杖出去的時候，那些人可沒少打聽，也不知道自家閨女怎么想出來的。

　　姜老三想著從前的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姜艾青三個人對著這樣的爹娘，相顧無語。

　　“爹，真不要驢車送你過去？”姜來東覺得自家爹有些任性，知道你有拐杖了，可自家到老院的距離可不短啊。

　　“不用，真不用。”姜老三朝三個孩子揮手，同陳氏相互看了看，陳氏拿了拐杖上前。

　　姜艾青見狀讓姜來南去開門。

　　姜來東走在最后，問姜艾青：“你真不去看看？”

　　姜艾青搖頭：“不了。”老院徹底分家了，三房身上的枷鎖就好像徹底不見了，而她不同，從姜春柳尋死那一刻，她身上就猛地一輕。

　　原主還是太善良了，她的所求已經滿足了，往后余生，其他人的一切都與她無關，而她要做的是悠閑自在地過完這一生。

　　畢竟誰知道，下一個小世界是什么情況。

　　為了將就姜老三，四個人走地很緩慢。

　　姜艾青一路目送，看著村里人或是驚訝或是信息地上前說話，有個別人慢慢地加入步行的隊伍里。

　　隔著老遠，都能聽到姜老三拔高的嗓門，人群中十分熱鬧。

　　人群走遠了，秦能從躲藏的地方走了出來，他知道那個方向是姜家老院，可還是忍不住看向姜家三房新蓋的宅子，如同娘說的寬敞明亮，氣宇軒啊。

　　姜艾青此時已經不再門口了。

　　秦能只能看到緊閉的大門，卻不妨礙他看出姜家三房往后的欣欣向榮。

　　聽著逐漸遠去已經隱約聽不見的喧嘩聲，秦能摸了摸胸口，一下一下地抽痛著，仿佛在訴說什么。

　　秦能剛擰眉，就聽身后一聲喊叫。

　　“能兒。”秦大娘身上背著幾只大包袱，左躲右閃地跑了過來，像似怕人聽見，湊近后輕聲說道：“走吧。”

　　秦能點頭。

　　秦大娘不舍：“真走啊？”

　　秦能沉默，不走能怎么辦。

　　反正鎮上是待不住了，老夫子氣得差點中風，家里人見狀直接把秦能趕出私塾，雖說還有一家私塾，可那陳夫子原本就不似老夫子這般好說話，他就算求上門也不過是找罵。

　　鎮上待不了，村里更是如此。

　　以前村里人還惦記著自己以后成為秀才，就是里正也因為心中忌憚，幾次處事的時候偏頗于他。

　　如今他幾乎無人愿意擔保，留在這里想要考上秀才的希望幾乎渺茫。

　　還不如走出去看看，闖一闖。

　　秦能余光瞥見秦大娘兩鬢忽生的白發，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讓她留下來自己一個人走的話。

　　秦能和秦大娘的離開，是幾日后秦家的屋子換了主人才知道的，同姜家老院的事情連在一起，村里人忍不住唏噓起來。

　　當然這是后話。

　　姜艾青看著他們離開，心里想著這一次幾乎背井離鄉換個地方，沒有銀子，沒有人脈，也沒有楊柳村里正這樣因為是村里人的緣故額外相幫，秦能還能東山再起嘛？

　　或許能，但或許不能。

　　見過尋死的姜春柳后，姜艾青的腦海中同時多了兩段不屬于原主的記憶，一段是姜春柳的一段是姜夏花的。

　　通過這兩段記憶，姜艾青約摸著猜測出來，就算是最開始屬于姜春柳的第一世里，秦能的成功應該同不是因為秦大娘的離世后他一個人飽盡辛酸，而那一世的姜艾青和姜家三房給與了他唯一的溫暖，若不是姜老三拍板幾乎傾家蕩產地支持秦能去科舉考試，那一世未必有秦秀才。

　　同樣的姜夏花是穿越的，她所到的小世界里姜春柳這個大堂姐圖謀成功，如她所想，在她不斷供給銀子下，秦能考上秀才。可沒有經歷過冷眼，秦大娘這個看不上姜春柳的婆母存在，她的后半生未必幸福，只是在姜夏花看到的書里，表現出來的只是秦能的成功和姜春柳的得償所愿，往后如何卻不曾看到。

　　而現在……自己這個同意是異類的存在，讓這個小世界的發展有了另一個走向。姜春柳沒有嫁給秦能，姜夏花的穿越女主夢沒有成功，姜家三房卻如枯田中破土而出的綠芽，有著小小的生機。

　　姜老太這一次分家很公平，公平到愿意分成四份。

　　言下之意是囊括了之前被凈身出戶的三房。

　　看著心中已然后悔的爹娘，再看著面上流露出許多不滿卻因為有所顧忌沒有說出口的兩個哥哥，姜老三拒絕了。

　　姜老太抬起灰暗的眼睛，看向這個不知不覺中已經有了許多變化的兒子，沉默良久道：“那就三份。”

　　里正心里松了一口氣，面上笑道：“樹大分枝，姜家有老三兄弟幾個，定會枝繁葉茂。你們當爹娘的辛苦這么多年，也該休息了。”

　　“爹娘放心，該三房孝敬的絕對不會少。”姜老三不會計較這個，本身他是做不到真的不管爹娘，且那陳夫子說過兩個孩子既然入學，家中許多行事就要十分注意。他斷然不會因此留下把柄，讓人攻訐兒女。

　　陳氏背過身悄悄吁了一口氣，她真怕男人嘴巴一張就攬了麻煩回來。真的四家平分，以后婆母借此拿捏自己呢？到時候為了兒女，她哪怕委屈求全不也得擔下。好在，姜老三沒讓她失望。

　　老院的分家，是里正主持的，姜老頭和姜老太原先就有了方案，姜老三不愿意，仍舊很快分好家。

　　只是分家后姜老三沒走成。

　　姜老太把人叫住：“你找人過來把我和你爹住的這兩間屋子的墻都圍起來。”

　　“娘咧。”姜老大大喊：“你這是做什么？你這樣做，我還有什么臉？”這才分家就要砌墻分開和分家卻仍然在一個院子里的區別可是非常大。

　　姜老太只是看著姜老三：“你爹要靜養，我年紀大了，也受不得喧鬧。”

　　言下之意，是非砌墻不可了。

　　姜老三苦笑一聲，點點頭，拄著拐杖去找里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