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張了張嘴，看向正在姜老太面前說什么的姜老大，低聲說道：“就真的砌上？”沒有這么鬧得。

　　這哪里是分家，簡直結仇。

　　要是兄弟之間這樣做還罷了，可父子母子之間這樣，這不是告訴別人這個家母不慈子不孝嘛。

　　里正實在頭疼，好端端地鬧這么一出，這不是麻煩嘛。

　　“砌。”姜老三用力道：“不砌，怕是鬧得更厲害。”老院有什么銀子，姜老大和姜老二都是能偷懶就偷懶的人，以前的姜老三跟老黃牛似地賣苦力氣也不過勉強讓姜家所有人吃上飯。

　　只是吃上飯，而不是吃飽。

　　雖說當初把他們分出去，什么都沒給，可其實姜老太那邊存的銀子也不算多，這一次是姜老大鬧著要銀子，姜老太推不過，一說不給，姜老大就尋死覓活地把姜老頭氣得根本沒法靜下來養身子。

　　姜老太索性把家分了，要銀子是吧，自己拿分家銀子去填。除去各自住的房子，田地一家分了三畝，均是一畝水田兩畝旱地，剩下的鍋碗瓢盆不去說，銀子也不過是每家拿到手三兩。

　　也就是說姜老大拿到的分家銀子堪堪填了花用掉秦大牛下聘銀子的窟窿。

　　姜老大沒了銀子怎么辦？還不得繼續鬧。

　　砌墻不只是保護姜老頭和姜老太，也是他們的一種態度。這親爹娘都不管了，總不能跑過來找自己這個被殘忍凈身出戶的弟弟吧。

　　姜老三有些漠然，說服了里正，讓姜來東監工。

　　說服里正不難辦，以前在楊柳村特殊的是秦能，現在則是姜來東兄弟，當然未必有秦能之前的待遇，但說話辦事總會有些微便利。

　　有姜來東監工，大房和二房剛分好分家的家什，一人半高的墻就被砌起來，新開的門在原來大門的另一邊。

　　姜來東帶著姜來南在里面走了一圈，隔開后的地方很小，但再小也得有燒飯做菜的地方，就又找人搭了一間小屋充作廚房。

　　“你哥找人的時候把菜地也圍起來了，再搭個雞窩就齊全了。”陳氏回到家里和姜艾青說起老院的事情。

　　這等于是把整個后院給圍起來，單獨把東廂房和西廂房給撇下了。

　　“好在你爹沒糊涂，要是真的均分，我是要不要那房子？”要了怎么弄，現在兩個兒子正好分，自己家摻進去肯定是不能喝當爹娘的搶，那不還得和那兩家糾纏不清。

　　“我有那么蠢嘛？”姜老三有些委屈地辯解，他可是一口就拒絕了，一絲絲猶豫都沒有，孩子娘可在場看著呢。

　　自家這么大房子，他傻了去看別人的。

　　陳氏哼道：“你只是沒犯蠢。”

　　姜艾青和姜來東三人偷笑。

　　老院分家，并未影響他們家太多，左不過是以前一個月想到一次老院，而且多半是不好的事情，如今十天去送一次東西，不用太貴，就是一些吃食，陳氏也不需要自己去，姜老三腿沒好之前，是姜來東和姜來南兩兄弟去，等他傷好后，就是姜老三帶著兩個兒子去。

　　姜艾青有問過她，會不會不高興。

　　畢竟當初被分家，有多慘就有多慘。

　　陳氏不以為然，笑得十分溫柔：“別看你奶如今不說什么，可她心里指不定多么難受。”三房就像一根刺，過得越好，就越說明姜老頭和姜老太做錯了。可三房要是過得不好，他們同樣心里不會好受。

　　不用去想是不是因為擔心三房，只從自身利益來看，沒了三房的支撐，他們二老的養老就是真成問題。

　　如今兩邊的狀態是，互相有不滿，但表面相敬如賓，這樣的日子也就過去了。

　　私底下，陳氏找姜艾青說了這樣的話。

　　“家里有如今的模樣，全都是因為你的功勞。咱們原來是什么出身，要是你爹那腿治不好，那是泥腿子不如。你兩個兄弟能有現在的書讀，以后好不好我不知道，但肯定比之前好，我這樣做也是給他們看看。”

　　看看什么，知曉禮義廉恥。

　　說對老院的恨嘛，陳氏只多不少，她不是姜老三同那邊有血脈的聯系。

　　前些年，他們一家受過的苦，她一直記得。

　　說是做牛做馬都不為過，可若是做了這些，能得到一些回報，也許就滿足了。

　　可事實上呢……若不是他們，孩子爹怎么會傷到腿，若不是他們，自己的女兒又怎么會……出事。

　　若不是艾青，他們家又豈會有現在的好日子過。

　　陳氏都不用去想，就知道要是家里沒了艾青，他們一家人會過得如何凄慘。

　　如今愿意贍養姜老頭他們，一是為了兩個孩子，二也是讓他們看看往后自己一家如何過好日子，讓他們慢慢品味其中的痛苦和后悔。

　　姜老頭和姜老太有沒有痛苦暫時不知道。

　　姜老大和姜老二他們的日子在分家后開始一蹶不振。

　　就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姜春柳和姜夏花同時消失。

　　她們走的時候依然是夜深人靜的夜晚，姜艾青出去警覺跟了過去，兩個人齊齊相遇，先是警覺地看著對方，等發現對方身上都背了包袱后，一路默契地出了村子，然后話也沒說地各奔東西。

　　這樣，姜艾青就跟不上了。

　　她再能耐也就一個人，可沒辦法一分為二。

　　至于她們兩個人去了哪里，姜艾青不知道，只是看這樣子是逃家。

　　姜艾青隱約想起陳氏似乎說過姜老大有意給姜春柳找婆家，聽她當時說話的語氣，這絕對不是什么好聽的事情。說找婆家，不如說是女兒長大了可以賣個好價錢。

　　但姜春柳豈會甘心，若是換個嫁人，也許會，但姜老大幾個人雖不如秦能在她心中那般可惡，但也絕無什么親情在。

　　姜春柳會逃家雖有些出乎意料，但并不那么難理解。

　　倒是一直默不吭聲的姜夏花做了同樣的事情，就有些讓人不解了。

　　只到轉天，媒人帶了兩個男人找上姜老大和姜老二，隨后發現姜春柳和姜夏花不見了。

　　與此同時，發現兩家的錢財都被搜刮干凈。

　　本來想把女兒賣上好價錢，沒想到反而家里最后一點銀錢都沒有保住。

　　姜老太隔著房門默默聽著兩個兒子的哭喊，許久后，對在炕上已經能坐起的姜老頭說道：“你是對的。”

　　這兩個兒子都是不能指望的，還好他們有老三。

　　姜老頭面色凄苦，臉上沒有半點高興。

　　對了嗎？

　　這樣的事情，他寧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