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繁華的背后有著不為人知的艱辛。地軼里，公交上，擠滿為生計而奔波的身影和為理想而奮斗的信念。多少人想在這片土地上筑夢，多少人能在這座城市里扎根。黃浦江的水川流不息，一代又一代人的夢想生生不息。為上海建設帶來翻天覆地發展變化的同時，多少人希翼著自己的命運也同樣可以翻天覆地。蔣麗就是其中一個。她兢兢業業的工作，為的是有一天可以過上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這是她前進的動力，也是她生活的目標。但她的媽媽并不理解。女人工作再努力也要嫁人的。再說蔣麗都這個年紀了，再拖不起了。蔣媽媽的焦慮隨著女兒年齡一年一年的遞增而遞增。只要聽說哪家的女兒出嫁了，她的情緒便會整月低落。她動用了全部人脈關系，給女兒張羅相親。蔣麗終于明白為什么神通廣大的孫悟空，卻被唐僧制得服服帖帖。喋喋不休的嘮叨，如同緊箍咒一樣叫人頭痛欲裂。

　　“媽，你能不能不要再說了。”

　　“那些男人到底有什么不好？”蔣媽媽說：“你一個也看不上，你老大不小了，我們家條件這樣，你就不要眼睛長在額頭上，要求這么高了。你喜歡高富帥，高富帥能看上咱們嗎？”

　　“我沒有想找高富帥。是你給我找的那些男人不正常。見面第一次就問我能不能和他一起貸款買房，和我吃個飯還要事先電話和他媽匯報，還有一個，微信里就要求我將來辭職在家帶孩子。媽，我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再管了？”

　　“我是你媽，你們姐弟的事，我怎么能不管？你弟弟以后也要結婚生子，我們就一套小房子，以后一大家子怎么住？”

　　“媽，姐姐不愿意相親，你也不要逼她了。我以后結婚也可以貸款買房子，不行還可以租房。”蔣麗的弟弟出來打圓場

　　“我并不是為了房子逼你去嫁人。艾小米都生孩子了，你還是單身，你還比她大。再等下去，以后更是別人挑你了，我是希望趁現在，你至少可以找到一個好婆家。”

　　“媽，你以為艾小米就過的好嗎？這房子你們放心，將來留著給弟弟結婚給你養老，我的婚事你也不要再操心了。”蔣麗說著拿起包走出了家門。

　　呼吸到外面的空氣，艾小米像回歸天空的小鳥又有了生氣。俞少卿托朋友的幫忙，艾小米成了外企一名財務助理。她感激丈夫的支持，他們的感情又恢復如前。她也感謝婆婆的成全，發工資的時候，她買了禮物送俞家媽媽。他們依然分開吃飯，公婆在自己房間，艾小米和丈夫在客廳。飯后俞少卿依舊待在婆婆房間。艾小米糾結幾天，終于和丈夫開口：“你怎么總在媽媽那，也不陪陪我？”俞少卿淡淡的回答：“你應該知道原因才對。”丈夫的話讓艾小米既不解又不快。但除此之外，夫妻倆感情融洽。他們一起陪孩子玩耍，一起談論工作，一起相擁而眠。結婚周年的時候他們互贈禮物。雖然俞家看似風平浪靜的日子偶爾還會泛起沖突的漣漪。但經過那次爭吵后，婆媳二人都顯得拘謹了很多。俞家姆媽對艾小米縱有不滿也沒再正面提出。

　　眼見著炎熱的夏天就要來臨，懼熱的俞家媽媽帶著孩子搬去另一套二樓的小房子避暑。小夫妻難得享受到一周的二人時光。他們下班后一起做飯吃飯，再一同手挽手坐車去看孩子。周末的晚上，從俞家媽媽那回來還早。他們趁機溜出去看了一場電影。片子才剛放到一半，俞少卿的手機就響了。他驚慌失措的跑出去接聽母親的電話。敏銳的俞家姆媽很容易就聽出兒子言語中的不自然。再三追問后，俞少卿才交待實情。“你們怎么就那么喜歡看電影，這種東西有啥好看的。”俞家姆媽酸溜溜的丟下這句話后掛斷電話。第二天，她就帶著老伴，孫女回來了。

　　艾小米很快適應了新工作的環境，每天，她二點一線穿梭在家和公司的路上。光陰荏苒，秋去冬來，轉眼春節在即。艾小米帶著公司發的年貨和一個精心準備的紅包回到家。紅包雖然微薄卻代表著兒媳對公公婆婆的心意。兩個女人客氣推讓幾回合后，俞家媽媽收下紅包。新年的氣氛讓每個人都心情不錯，一家人張羅著春節的飯菜，計劃著長假的安排。艾小米打算大年初一和俞少卿一起帶著孩子回娘家探望父親。她打電話給艾倫的時候婆婆說：“你爸爸一個人過節也怪冷清的，不如請他一起來家里過年吧，少卿，你說好不好？”

　　俞少卿自然不想去岳父家吃飯。他還清楚的記得第一次走進艾家的情景，那間又小又亂的屋子中間擺著一張大圓桌子。上面簡單的幾個熟菜，便是招待他這位姑爺的美味佳肴。艾倫拿出一瓶從親戚孩子婚禮上帶回來的紅酒向女婿熱情的介紹。桌上的飯菜也不合俞少卿的口味，沒吃幾口他便連連稱飽。中國式的禮貌謊言，艾小米看懂了，艾倫也信以為真。至此，俞少卿明白為什么女朋友不愿讓他來家里的原因。他也能不去則不去了。

　　俞家媽媽提出的建議讓兒子復合，讓媳婦為難。艾小米很擔心。擔心父親的做派讓她在俞家出丑，在婆婆面前難堪。她婉轉謝絕俞家媽媽的好意，對方卻并不買賬。在母親的命令下，俞少卿打電話邀請岳父大年夜的晚上一同共進晚餐。艾倫欣然接受了這頓家宴。

　　“爸，你來的時候買點黃金果，還有松子核桃，我婆婆喜歡這些。對了，一定要記得買有牌子的，貴一點的。東西一定要好。還有。”艾小米在父親到來的前夕，在電話里一遍又一遍的囑咐艾倫。

　　“你到底要說多少次？我知道，我走得路比你過的橋還多，這種人情世故我會沒有你懂？”艾倫厭煩的回答道：“你再煩，我就不去了。”

　　“好，好，我不說了。爸，到時買掉多少，錢我給你。反正你買好一點的就行了。”艾小米說道。

　　大年三十的晚上是中國人傳統佳節，辭舊迎新，闔家團圓。艾倫提著一盒黃金獼猴桃去親家家里做客。女兒開門的時候驚訝的發現父親手里只有一件禮物。但此時已經不能多說什么了。父親看出女兒臉上的表情，忙解釋說：“松子核桃沒有買，那東西又貴又不適合年紀大的人吃。水果，水果才是最好的。”艾小米苦笑著請父親進門，在廚房張羅飯菜的公公和在房間里的婆婆聞聲出來迎接。

　　“親家媽，新年好，我來打擾了，小米說你喜歡吃水果，這個黃金果應該蠻好吃的。”艾倫說道。

　　“來就來了，還買什么東西，都是一家人，客氣什么。那讓你破費了。快坐快坐，小米，快叫你爸坐呀。”艾倫被請到客廳，女婿為他沏茶倒水。俞家媽媽抱過小孫女放到親家懷里，艾倫高興的笑起來：“快，叫外公，叫外公。”

　　孩子看著眼前老人，發出咿咿呀呀聲音。可愛的表情逗樂了一家人。艾倫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紅包放在小孩手里。哪知小娃娃一把丟在地上。艾小米撿起來，交給婆婆說道：“媽，你給小糯米收著吧。”俞家姆媽順勢交給了兒子俞少卿。閑聊幾句后，到開飯的時間，俞家人客氣得讓親家先入席。眾人坐下后家宴開始。婆媳兩人忙顧著照看孩子。俞少卿和艾倫本就話不投機。陪親家閑聊的任務便落在俞家爸爸的肩上。兩個老人似乎很聊得來，從哲學到佛經，從民俗到政治，艾倫天南地北，高談闊論。親家公在表示佩服的同時，不忘拋出幾個問題，加深探討。

　　酒過三巡，俞家媽媽便覺得無趣，她本想找個借口離場。卻聽到老伴把話題引向對方的私人生活上，俞家爸爸說道：“那你現在還單身？你這退休工資也不低呀，找個老伴還不容易？”這個話題足夠勾起俞家姆媽的好奇心。她剛剛還安奈不住想從凳子上挪開的屁股，重新又粘回來等著聽對方回答。

　　艾倫的臉在酒精的作用下，泛起微微的紅光。艾小米擔心他喝多了亂說話，急著在一邊使眼色。可惜父親全然無視。他像找到可以推心置腹的知已一般，無所不言。

　　“老哥，哪有這么容易，退休工資高怎么了？我退休工資比你們倆加起來都高。女人才更難找。我不要那種見個面就要吃這喝那的。要吃男人用男人的，這種好要的？不過呢，有的女人我接觸下來還是可以的，沒有這么貪。出來全是她們帶吃的給我。吃飯也不要我付錢，就是長得難看點，我沒有看上。”

　　“爸，你喝多了，少瞎說。”此言一出，艾小米立刻感覺到氣氛不對，她忙制止父親再說下去。

　　“哎，親家，那你也要求太高了。”俞家媽媽終于開口，她說：“女人都差不多的，你要的這種，怕是找不到的。”

　　“誰說的？我之前的女朋友就長得漂亮，對我也好。我住到她家里，每個月給她兩千元生活費，其他我什么也不用操心。我還留著她的照片，你們要看嗎？真的很漂亮。”艾倫說著拿出手機。俞家三人都繞有興趣的探過身體去看。只有艾小米一臉尷尬，但又無可奈何的坐在那里。

　　“是還可以。”俞家媽媽勉強的說：“那為什么后面又不談了？”

　　“我不高興了，本來蠻好的，后來不知道聽了誰的話要我的工資卡，工資卡好給她的？我要掌握主動權的，不然以后不是給她吃死。那我就不談了。”艾倫說。

　　“我就說么，女人都是一樣的，她要，你就給她好了，好好過日子。”俞家媽媽笑著一邊站起身一邊說。她已經不想再聊下去，又客氣幾句后，回了自己房間。

　　隨著女主人的離場，家宴很快進入尾聲。眼看著一桌子的菜還剩下許多，俞家媽媽走出來說：“小米，這點菜全給你爸爸打包帶回去。”

　　“媽，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艾小米說道。

　　“親家母，你們如果明天不吃了，那我就打包，不要浪費，正好我也不燒飯的。你們自己要吃，我就不帶了。”艾倫插話說

　　送走父親后，艾小米躲進臥室。那盒包裝精美的黃金果被婆婆放在客廳里。沒幾天就全爛了。這哪里是什么進口的高檔水果，分明就是路邊促銷的便宜貨。

　　俞家的房子雖然沒有新裝，住不成問題。比起自己不足四十平米的小房子。艾小米很知足。但俞家媽媽開始向兒子抱怨房屋老化。“你看看，這墻壁都要掉了，這管道也老化了，最最要緊是這些插座，孩子摸到不得了！”啟初，俞少卿很少回應。直到有一天，俞家媽媽說：“我出十萬，你們倆要是沒錢，就一起去向親戚借個十萬，把房子裝修一下，大家住起來也舒服。”艾小米私下里和俞少卿商量：“我們現在孩子還小，又要上班，哪有精力，不如等孩子大點再說？”

　　“我媽媽愿意出十萬裝修費，有什么不好？再說這房子五樓，又沒電梯，他們都六七十了，能在這里住幾年？最后還不是我們受益？”俞少卿說。

　　“但我們哪有錢？還有裝修房子，我們和孩子住哪？”

　　“你不是有錢嗎？不如先拿出來用用？這房子你不是也住的嗎？”

　　艾小米目瞪口呆的看著丈夫，眼前的男人她突然感到很陌生。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她那筆錢上面。這天晚上他們沒有相擁而眠，兩人背對著背各懷心事。錢啊錢，他可以使人幸福美滿，也可以讓人分崩離析。

　　從古至今，男娶女嫁。男方出房子，女方出嫁妝。這是中國的傳統。從陳年的女兒紅，上好的香樟木，到床上用品，汽車家電，新世紀的今天開始流行陪嫁裝修。艾小米知道嫁妝不豐厚，夫家自然涼薄。但她僅有的財產填得飽貪婪的欲望嗎？她很后悔，但孩子也生了。她輾轉難眠。

　　俞家房子裝修已成定局。俞少卿著手聯系裝修公司，俞家姆媽催促他們盡快借錢。俞少卿雖沒有強迫妻子出資，但因此事對她的不滿卻在心里埋下一顆怨恨的種子。也許，這個女人的確如母親所想那樣，把錢看得比對自己的感情重要。他以和母親商量裝修事宜為由，回房的時間越來越晚。艾小米也不再向丈夫抱怨獨守空房這件事了。孩子睡著后，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床上。人都害怕孤獨，因此選擇婚姻。婚前的孤獨還有自由，婚后的孤獨只剩寂寞。夫妻倆至此寡言少語，嫌隙一點一點加深。在婆婆的提議下，他們又開始一起在客廳吃晚飯。公公在廚房忙活的時候，艾小米要去幫忙，俞家媽媽說：“不忙不忙，你坐，沒幾個菜。”

　　 談到借錢這個敏感的話題，氣氛不免尷尬。婆婆旁敲側擊，媳婦搪塞打岔。公公和俞少卿全程默不做聲，自故自吃飯。俞家姆媽見談話的目的難以切入正題也只好作罷。艾小米聽從了袁珊珊的建議，她對借錢的事情避而不談，對裝修的事置若罔聞。“你不要拿錢出來，也不要和他家正面沖突。他們也拿你沒辦法。沒聽說過裝修房子還要去借錢的。”表姐的話不無道理。

　　在俞家姆媽的安排下，俞少卿去姨夫家借錢，艾小米沒有出面。

　　北上廣，全中國外來人口集聚的中心城市。二零一七年末，上海常住人口以達二千四百十八點三三萬人。名列全國之首。龐大的人口，住房成為鋼需，拉動了整個房市的上漲。上海的房價居高不下，讓袁姍姍一家左右為難。房子是一定要買的，再過三年他們的兒子也要上小學了。袁姍姍想：既然婆婆回來已經改變不了，至少可以為了孩子找一個好點的學校。她每天的工作之余就在網上搜房，接聽中介的電話。艾小米打了好久，才接通表姐的電話，她說：“你的電話現在真難打，有空出來嗎？”

　　“哎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怎么會有空約我？”袁姍姍挖苦艾小米。

　　“我住回娘家了，現在有得是時間。”對方回答。

　　“啊？你和俞少卿又吵架了？那孩子呢？”袁珊珊追問道

　　艾小米嘆了口氣，解釋說：“俞少卿說房子裝修加吹味道算起來要一年，叫我這段時間住回娘家，他和他父母住一室一廳去了。孩子他們帶周一到周五，我帶雙休日。”

　　“那你為什么不住過去？”

　　“俞少卿說住不下，我打地輔也不能住。”激動的情緒拉高了艾小米的音量。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表姐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是俞少卿的意思？還是你婆婆的意思？你們夫妻為什么不能租房子？你怎么好同意他分開呢？”

　　“我當然提出過，他開始說租，接著又反悔，理由是裝修就借了錢，租房一個月也要三四千，還要開銷，還要養孩子，以后還要還債，都是錢。說來說去還是怪我不肯出錢。我和他坐下來談過，吵過，鬧過，但沒用。”

　　男人的固執，袁姍姍何嘗不了解，她為婆婆的事也和丈夫談過，吵過，鬧過，但沒用。對于還想維持婚姻關系的女人來說，最后的妥協是無奈的選擇。俞家媽媽也是個固執的女人，她要改建房子的計劃卷土重來。她的房子，當然有權支配。這回她打算多建一個廁所出來。巧的是，由于排管問題，新廁所不得不裝在原來廚房的位置。樓下的鄰居腦補了自己在做飯的時候，樓上在方便的畫面。把他們一家投訴到了物業。俞少卿像一只憤怒的獅子和鄰居大吵。但最終俞家姆媽的計劃還是落空了。這個社會不是誰越兇就越有理，關起門來可以稱王，走出門，還有公理。

　　艾倫對于女兒的回來，雖不情愿但也別無他法。他讓出了大床給女兒和外孫女，自己睡隔壁的小床。他堆放的雜物使原本狹小的房間更加狹小。剝落的墻紙露出灰白的墻體，翹起的地板上放著插著電源的拖線板。老化的管道出水量很小，冬天洗澡成了問題。艾小米婚前就勸父親裝修，但艾倫拒絕，他不想浪費錢。萬能的淘寶幫了艾小米不少忙，她買了護欄和巨大的蚊帳。白天當她在廚房忙碌的時候，小糯米在護欄里爬來爬去。晚上母女倆睡在蚊帳里防御蟑螂和老鼠。艾倫的日常生活，并沒有因為女兒和外孫女造成太大的影響。除了艾小米買菜燒飯的時候，幫著照看一下護欄中的孩子外，其他事情他都不必操心。艾倫一手拿著IPAD聊天，一邊瞧一眼孩子。遲鈍的他甚至連孩子拉了一尿布的便便，也是等到女兒自己去發現。天氣睛好的日子里，父女倆會帶著孩子下樓逛逛，抱著外孫女的艾倫一臉的自豪。鄰居在夸獎小朋友可愛的同時，不忘對他說上一句：“老艾，你真有福氣。”所有的孩子都喜歡玩具，當小孫女看到超市二塊錢玩一次的搖搖馬，便吵著要去坐。艾倫一把將她抱住對女兒說：“這種有什么好玩的，五分鐘二塊錢就沒有了，有什么意思。”

　　艾小米邊掏錢邊說：“孩子喜歡，就讓她玩吧。”

　　“哼，你真有錢。”父親丟下一句話走出超市。

　　俞少卿每周五都會打一通電話給艾小米，和她約定孩子送過去的時間。周日的晚上再由妻子把孩子送回。其余時間他們很少聯絡。起初，艾小米會盼望丈夫的來電。之后，她甚至看到他的電話就心煩。每每她興奮的接通電話的時候，都是俞少卿責備的口吻。為了孩子屁股上的濕疹，為了曬黑的小臉，為了被蚊子咬后腫起的小手。艾小米從起先的解釋到后來的直接掛掉電話，經歷了漫長的心理歷程。

　　秋去冬來，轉眼春節。艾倫和朋友去外地過年了。袁珊珊便勸艾小米讓俞少卿過來一家人團圓。僅有的一次她和婆婆意見相同，讓艾小米既興奮又詫異。她買魚買蝦，買丈夫愛吃的零食。她計劃著要燒的菜色，考慮送公婆什么禮物。俞少卿帶著孩子來的晚上，艾小米高興極了。她忙里忙外張羅丈夫吃喝，他們一家三口擠在窄小的茶幾前吃年夜飯。這是俞少卿在艾小米家為數不多的過夜機會。晚飯后俞少卿去洗澡，艾小米對他說：“我家水小，你不要介意。”

　　“沒事，也就幾天，忍忍就過去了。”

　　分開的時光讓這對夫妻心里都有了隔閡。他們躺在一起，卻沒有小別甚新婚的沖動。俞少卿呆了三天就回去了。艾小米送他和孩子出門，陪他們等車，之后回去收拾屋子。她時不時瞥一眼手機，希望收到丈夫平安到家的短訊。直到入夜，消息也沒有來。滿腹的委屈和孤獨翻涌而上，她坐在漆黑的屋子里，哭了。

　　 三個女人再次聚首是在艾小米將要搬回新房的一個月前。她們圍坐在袁珊珊家的小客廳里。兒子小寶跟著爸爸和奶奶走親戚去了。臨近新年的尾聲，袁珊珊請倆姐妹過來吃飯。席間三人都各持心事，寡言少語。袁珊珊舉起杯子，打破了沉默：“你們這都是怎么了？來來來，都舉起杯子，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玻璃杯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表姐，你房子看得怎么樣了？”艾小米問袁珊珊。

　　“沒這么快，我們這個房子先掛牌了，我也看中了幾套，還在比較。哎！現在看來學區房是想也不要想了，能改善點住房子面積，就算不錯了。你呢？俞少卿不是說年頭房子就差不多可以搬了嗎？那你幾時回去？”

　　“還沒有說具體時間，應該快了吧。”

　　“回去好好過，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你婆婆再怎么也幫你們帶著孩子，其他的你也不要多想了。”袁珊珊勸道：“而且你公公人應該還不錯。”

　　說起公公，艾小米的眼前浮現出任勞任怨操持家務的畫面和他一邊聽著婆婆的指責一邊為她端茶倒水的獻媚表情。他從來不敢違背老婆的意愿，這讓艾小米對俞家媽媽的訓夫之術很是佩服。即便婆婆有時的責備即不注意場合又太不堪入耳，公公依然不敢反駁一二。記得小糯米剛出生的時候，俞少卿的朋友來家里探望。向來不喜歡應酬的俞家媽媽借故出了門。吃水果的時候，一時找不到客廳里丟垃圾的小盒子，熱情的公公就從自己的房子里拿了老伴的借用。婆婆回來后為此事大發雷霆。她當著兒子兒媳的面，一邊破口大罵公公，一邊把這個別人用過的垃圾盒扔出老遠。艾小米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恃寵而驕，讓另一半的氣焰變得如此囂張，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歲月里被打磨成一種深入骨髓的習慣。這種習慣是公公對婆婆忠貞不渝的愛，是他對妻子日月可鑒的忠心吧。

　　“呵呵，她回去能不能好過，還不一定呢。”蔣麗打斷了艾小米的回憶。

　　“孩子也生了，房子也裝了，還想怎么樣？哎對了，你相親怎么樣了？”袁珊珊問蔣麗

　　“男人哪有房子靠得住呀，看看你倆，嫁個男人，為他們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就因為住了他們的房子，便低人一等。艾小米，我勸你，還是和俞少卿出去租房吧。人家的房子還給他們，做人才有底氣。”

　　又是一陣沉默。

　　“蔣麗，說的對，如果你回去過得不開心，不如搬出來住吧，婆婆好不好，不要太放心上，關鍵是男人，男人才是和我們過一輩子的。他如果不站在你這一邊。那還指望什么。”袁珊珊這話雖是說給艾小米聽的，自己卻平添出一份憂傷。她努力控制住這種情緒的蔓延，再次舉起杯子說：“過年了，我們也難得聚在一起，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了，來來來，祝新的一年里，小米家庭和睦，蔣麗找到男朋友，我買房成功，干杯。”

　　窗外，萬家燈火，炮竹聲鳴。她們三人一起舉懷說道：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