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麗的預(yù)言很快得到了印驗。她似乎比艾小米更了解俞少卿一家。這就是所謂的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艾小米搬回新家的一周后,俞少卿把一張借條放在桌上,說要找她談?wù)劇?p> “你看看吧,這是裝修房子借的錢,以后每個月都要還一部分。這房子你也住的,現(xiàn)在你也工作了,水電煤全要開銷,還要養(yǎng)孩子,總不能全部都靠我吧。”
“裝修之前存款呢?我們應(yīng)該還有一點存款的呀,我記得還有孩子的生育金也在。”
“哪里還有什么存款?都用在裝修材料上了。”俞少卿淡淡的說
“那以前我們的工資都放在一起的,每個月的錢怎么用,你是知道的,寶寶的東西我也有買。”
“你負(fù)擔(dān)不應(yīng)該嗎?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俞少卿打斷妻子的話。
“那你現(xiàn)在是什么意思?”艾小米問
“你說你媽媽留給你的錢,是婚前財產(chǎn)不能動,那婚后財產(chǎn)總能用吧?”俞少卿說
“你,說的是我的工資?”艾小米終于明白俞少卿的意思。
團(tuán)圓的喜悅沖散了對丈夫和女兒的思念。一張借條又沖散了團(tuán)圓的喜悅。艾小米預(yù)感到搬回新房不會太平。沒想到風(fēng)波來的這么快。之后,他們在每月工資上交的數(shù)額上發(fā)生爭議。艾小米羅列出自己日常開銷的清單發(fā)給丈夫,俞少卿不予理會。她又提出每月開銷記賬,遭到拒絕。談判僵持幾天后,俞少卿給妻子發(fā)了最后通牒:你不交錢也可以,那就搬回娘家吧。
時間,是多么可怕。一年的光陰足以改變一段感情。再次回到這里,已是人事皆非。唯一不變的是丈夫每晚留在婆婆房間的身影和女兒熟睡的小臉。
在俞家媽媽的調(diào)節(jié)下,夫妻倆達(dá)成協(xié)議:艾小米每月上交一半的工資,剩下的二千元,她吃飯,坐車,零用和給女兒買東西。至于俞少卿的賬目,就此罷了。
“你就當(dāng)找了個合租的吧,花錢買太平。”表姐安慰艾小米時這樣說。如果交了錢就可以換來平靜的日子那也值得,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爸媽年紀(jì)也大了,孩子越大越難帶。我父母帶一個月,你爸爸帶一月。”俞少卿說
“我家的情況,結(jié)婚之前我就和你說過,我家的環(huán)境你也看到了,而且我爸也七十了,他照顧自己都成問題,你讓他怎么帶孩子?”
“那你說怎么辦?”俞少卿反問
“孩子要是媽媽帶不動,你看,我們要么請個鐘點工阿姨,幫幫忙?”
“請阿姨?錢誰出?你爸出還是你出?”男人冷冷的問道
沒人帶孩子,是艾小米致命的軟肋。把女兒交給懶散的父親,她更多的是不放心。她不明白,俞少卿有眼睛,為什么他看不到這一切?艾小米開始打聽請鐘點工費用的時候,俞家媽媽表態(tài)拒絕:家里來個外人,你不覺得很不方便嗎?她看孩子,我們還要看著她?
討論來討論去,帶孩子的問題依然沒有解決。最后,還是俞家姆媽拿主張。
“這樣吧,我年紀(jì)大了,孩子是真帶不動。要么送早托班吧。我打聽過了,我們家附近是沒有這樣的機(jī)構(gòu)。但坐個幾站路到是有一家。你們看怎么樣?”
“媽,那不是還要接送?而且孩子還小送到早托,如果適應(yīng)不了,就會老生病的。我同學(xué)的孩子就是送去一個月,半個月在家。早托的錢也是要照樣付的。我覺得請個阿姨,不是更省事?如果你覺得做得不好,隨時換人,不好嗎?”艾小米不死心的勸婆婆說道。
“少卿,你也覺得請阿姨好?”俞家姆媽問兒子。
“可以啊,阿姨來了,你想叫她做家務(wù)還是帶孩子隨你高興。”聽老婆說得也有道理,俞少卿附和道。
俞家媽媽的臉色沉下來。她說:“我覺得家里一下子多個陌生人,我會不適應(yīng)。還是把孩子送托班吧。那里有老師可以教教文化,比在家強(qiáng)。這樣吧,托班的費用,我出一半。不過錢出了。接送我就不管了。你們自己解決。”
“送的話,小米上班比我早,看來只能我去送了。但這個接,怎么辦?”俞少卿皺起眉頭說道。
“不如,讓小米爸爸來接。”俞家媽媽給夫妻倆支招。
“媽,我爸住得離我們家遠(yuǎn),坐車就要一個多小時。”艾小米為難著說。
“那他反正在家也沒啥事,可以早點出門的。”俞家媽媽又說道:“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小米你就可以打電話給你爸說了。那我們就找一天去交費。”
面對母親的催促,俞少卿只能扮演一個“二傳腳”的角色,把這個”皮球“踢向妻子。打給艾倫的電話終于在兩天之后撥通了。當(dāng)說完事情原委后。艾倫當(dāng)場拒絕女兒的請求。“這么遠(yuǎn),叫我天天過來?我萬一有事來不了怎么辦?不行,不行,你們還是自己解決吧。”父女倆正說著,俞少卿恰巧走進(jìn)來。艾小米靈機(jī)一動,把電話交給丈夫想讓他一起幫著勸說父親。原本態(tài)度堅決的艾倫礙于女婿的面子,最后只好說:“那我試試看。”
或許是他們說話的聲音太大,被俞家姆媽聽到了。她走過來責(zé)問道:
“小米,接寶寶的事應(yīng)該是你和你爸敲定,你把少卿扯進(jìn)來做什么?”俞家媽媽又轉(zhuǎn)向俞少卿說:“你個傻瓜,瞎摻和啥?”
“媽,怎么能叫瞎摻和呢?少卿也是正好進(jìn)來,我勸不動才讓他說了兩句。”艾小米解釋道。
“我們不是說好的,各人負(fù)責(zé)一半。少卿已經(jīng)答應(yīng)送孩子的事,你和你爸自己商量好接就行。”
此事算是敲定下來,幾天之后俞家人去辦理孩子的入托手續(xù)。艾小米還在擔(dān)心父親會不會中途出什么岔子的時候,沒想到俞家媽媽又有了新的方案。
“我后來想想,你爸爸平時也要出去玩的,要么還是讓他早上送吧,這樣,送完了,他一天也就沒事了。”婆婆的突然變掛,給艾小米來了一個措不及防。她只好再硬著頭皮去求父親。本就不情愿的艾倫聽到俞家新出爐的想法后,立馬和女兒翻了臉,死活也不肯再蹚這個渾水。艾小米只得去勸婆婆考慮請阿姨接送的方案。俞家姆媽愛孫女心切,對阿姨一百個不放心。而且,艾小米負(fù)擔(dān)了接送孩子的開支,交給丈夫的費用便要縮水。為此,他們夫妻又是一番爭吵。早托班的錢也交了,孩子是非去不可了。怎么辦?虧得最后俞家媽媽挺身而出,和老伴包攬接送。
上海的上班族們,必定對早高峰的地鐵心存畏懼。那就是個裝滿沙丁魚的會移動的鐵罐頭。孩子入園的第一天,俞少卿抱著女兒和父母四人硬是沒能擠上眼前開過的趟列車。累得俞家媽媽怨聲載道。不厭其煩的在兒子面前數(shù)落。孩子也正如艾小米預(yù)料的那樣,不久便生病在家。在早托班的日子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堅持兩個月之后,俞家媽媽終于決定放棄,她讓兒子去交涉退款事宜彌補(bǔ)損失。俞少卿對艾小米一家的厭惡,因此事又添新賬。他認(rèn)為在負(fù)擔(dān)孩子的問題上,自己和父母一家吃了大虧,這種失衡的心態(tài)讓他盯著老婆一定要實現(xiàn)孩子各家?guī)б粋€月的計劃。艾小米面對咄咄逼人的丈夫,她下班后徘徊在家的樓下不敢進(jìn)門。最終受不了選擇逃避。
艾小米向公司提出到外地分公司工作的申請,要求調(diào)離上海。
夜幕籠罩下的申城,是霓虹燈閃爍的東方夜巴黎。白天的喧囂伴隨著馬路上飛揚(yáng)的灰塵一起落下帷幕后,展現(xiàn)在人們眼前的是另一幅光和影的世界。漆黑的夜色搭配上五彩斑斕的燈光,讓上海的晚上充滿新的活力。而對于那些為生活奔波的人來說,很少有時間能夠停下來,駐足欣賞。他們更多的是擠進(jìn)地鐵里,希望著自己運(yùn)氣好,可以搶到一個座位,然后低下頭,開始玩手機(jī)。這是現(xiàn)代人珍貴的消遣時光和小憩方式。手機(jī)可以拉近都市男女之間的距離。一段文字,一張圖片,一個符號。都透露出背后細(xì)膩的情緒變化。蔣麗,簇?fù)碓谙掳喔叻鍟r候的車箱里,不得不用一種較親密的姿態(tài)緊挨著身邊的陌生人,扭曲著身體堅難的發(fā)出一條短訊:“我下班了,你在哪?”
“我忙了一天,飯也沒空吃。”對方發(fā)來回復(fù)。
“那我來找你吧。”蔣麗發(fā)出第二條消息后,車剛好到站,險些被下車的人流擠出門去的她像一只逆流而上的小船,奮力前進(jìn)。剛剛放空一點的車箱瞬間又被塞滿。列車再次啟動的時候,她發(fā)出第三條短信:“我在地鐵上了,你會來接我嗎?”
人對自己喜歡的東西都會抱有執(zhí)著的幻想,何況是愛情?蔣麗雖然排斥相親,最后,令她心動的男人卻還是通過這樣的方式認(rèn)識的。方俊是她諸多相親者中,為數(shù)不多的沒有“見光死”的男人。他的外表如同名子一樣俊朗,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兩個迷人的酒窩。他對初次見面的女性既能禮貌的表達(dá)關(guān)心也會注意分寸尺度。優(yōu)雅的言談,舉手投足間的溫柔,讓蔣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詫異的想這樣一個斯文秀氣的男人怎么會找不到女朋友?
“呵呵,兩個人在一起要聊得來才能談得下去是不是?”方俊笑道:“我看你也條件不錯,不是也一直單身?”
“我是工作太忙,加班也多,就沒有多少時間考慮自己的事了。”蔣麗說道
“彼此彼此”。方俊笑著附和
“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蔣麗繼續(xù)問道
“我呀,和朋友一起開了個小酒吧,混口飯吃。”方俊一邊說一邊給蔣麗夾菜:“別光顧著說話了,菜都涼了。趁熱吃,你們這些只顧著工作的女孩子啊,要多愛自己一點。”
回去的路上,蔣麗終于有時間停下腳步好好看一看這座城市的夜景。他們面向著黃浦江,眺望對面的東方明珠電視塔。身邊有情侶在拍照,賣花的少女機(jī)靈的上前推銷,恭維的話讓原本濃情的戀人心中再添一層蜜意。男人付款買下一支紅玫瑰遞給身邊的女友。那女孩又轉(zhuǎn)向方俊:“哥哥,你女朋友多漂亮呀,送她一支花吧。”
“你搞錯了,我們不是情侶。”蔣麗忙上前解釋。
方俊大大方方掏出十元錢遞給賣花的女孩,拿過玫瑰笑著對蔣麗說:“現(xiàn)在,不就是了?”
之后的幾個月里,蔣麗既沒有把戀愛的消息告訴艾小米和袁珊珊,也沒有將自己和方俊的進(jìn)展透露給母親。她想等兩人的感情穩(wěn)定后再做宣布。但是,女兒越是不說,母親越是好奇。蔣媽媽時不時就會找機(jī)會試探的問“那男孩子不錯吧?你們現(xiàn)在算是在談戀愛了?”見女兒沒有反應(yīng),她又轉(zhuǎn)換戰(zhàn)術(shù)直接盤問:“快和媽說說,他家是做什么的?將來結(jié)婚房子有嗎?他是獨生子女?你有沒有告訴他,你還有個弟弟?”
“媽,我們才認(rèn)識好不好,還要慢慢了解。”蔣麗說道。
“什么叫才認(rèn)識,你們都相處好幾個月了。不如,哪天叫他來家里吃飯,我見見好吧?”
“哎喲,您就別煩我了好不?我還要工作呢。”蔣麗不耐煩的說。
這次,真正讓女兒心煩的并非是媽媽的嘮叨,而是她這個新男朋友。從那次見面后,只有在周五蔣麗才會收到方俊的短訊,和她搞定約會的時間和地點。除此之外,這個人就像不存在似的。蔣麗發(fā)給他的消息往往早上寄出,等到晚上才會收到回音,內(nèi)容也基本相似“才看到,店里事多,你吃飯了嗎?注意身體。”
不但如此,慢慢的在約會時間上,方俊也開始遲到或是直接取消約會。他的理由是:最近店里在進(jìn)一批新酒,所以比較忙。開始,蔣麗還擔(dān)心方俊太辛苦累壞了身體,她有空的時候,會帶著些點心禮物,去那個小酒吧坐坐,再順便一起吃個晚飯。酒吧的員工看到老板的女朋友來了,便會殷勤的招呼她坐下。等到方俊從里面出來說一句:“你怎么來了?”他們再擠眉弄眼的散開。為了體量男朋友資金周轉(zhuǎn)上的困難,出來約會的花銷蔣麗主動一手包攬了。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方俊提出借錢,她猶豫了。
“我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說的那個一起合作的朋友呢?”男朋友在送自己去地鐵站的路上,蔣麗問道。
“他呀,不是為了進(jìn)貨的事籌款去了嗎。”對方回答
“你要借多少錢?”
“你有多少可以借給我呢?”方俊微笑著反問道
“我沒有什么存款的。”蔣麗說
方俊等下來略帶憂郁的看著女朋友說道:“小麗,如果不是這次店里資金周轉(zhuǎn)上出了問題,我決對不會問你借錢。我知道你在公司也是個主管,幫我這個幫應(yīng)該不難的。如果你實再不愿意,我也不為難你。我再想其他辦法。”方俊嘆口氣,無不傷感的繼續(xù)說:“本來,我還想著等這個難關(guān)過去后,就和你把婚事早點定下來,畢竟我們年紀(jì)也都不小了,現(xiàn)在看來。”
錢和感情之間孰重孰輕的確無法估量。一面是心愛的落難男友,一面是多年的存款積蓄,蔣麗為難了。她想給艾小米打個電話,但想到閨蜜此刻正膠著在家庭戰(zhàn)斗之中,她能給自己怎樣好的建議呢?算了,蔣麗想:還是不要煩她了,我自己解決吧。
“你明天在店里嗎?我下班后,來找你。”蔣麗對男朋友說。
地鐵很快到站,蔣麗見到在站臺上等著她的男人。
“小麗,你來了真好,果然,你沒有讓我失望。”方俊溫柔的笑著。
“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說吧。”蔣麗指著不遠(yuǎn)處的一個頗有檔次的飯店說。
二人坐定,服務(wù)員送上菜單,蔣麗邊看邊說:“你想吃什么?親愛的,我都餓死了。”
方俊的心思自然不在菜的上面,讓他納悶的是女朋友今天的胃口特別好。滿滿一桌子的菜,足夠四五個人的量。男人心里泛著疑惑說:“小麗,你點這么多,吃得下嗎?”
“吃得下,吃不了一會我買單打包帶走。”蔣麗邊吃邊說。
面似波瀾不驚的方俊,耐著性子看著女朋友吃飽喝足。他覺得是時候切入正題了。剛要開口,蔣麗站了起來,她說:“你等我一下,我去下廁所。等我回來,就把錢給你,你幫我看著包。”
方俊等了許久不見女朋友回來,他不耐煩的點起一根煙,惹來服務(wù)員的制止。
“先生,對不起,我們這里不能吸煙。”
“嗯,對不起。”男人連忙掐滅煙頭,轉(zhuǎn)爾對服務(wù)員說:“對了,剛剛和我一起來的那個女孩去廁所,怎么這么久不回來,你能幫我去看看不會出什么事吧?”
“先生,你說的那位小姐,剛剛就已經(jīng)走了。”
“你說?她走了?你等一下。”方俊一把抓過蔣麗留在座位上的小包,里面卻什么也沒有。
此時,男人的手機(jī)響了,是蔣麗打來的。接通電話后,那頭轉(zhuǎn)來女朋友冷冷的聲音:
“方俊,你這個混蛋,騙子。我并不介意你是做什么的,只要你有工作,能夠自實其力就夠了。但你為什么要騙人?我今天特地請假到你店里。你和一個女孩出去了。我才知道這個酒吧其實是你親戚開的,和你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你只是在店里幫忙,仗著你們的親屬關(guān)系好,店里的人才客氣的叫你一聲老板。還有,你也不只有我一個女朋友吧?呵呵,錢我是不會借給你這種人的。剛剛那頓算我們的散伙飯,這幾個月你吃我的喝我的,也算是你今天還給我了。再見,不對,是永遠(yuǎn)不見。”
那張依舊俊秀的臉孔,因為錯愕而變得僵硬。上一秒的表情像是被定格的畫面一樣,在下一秒依然保持著原樣。等在邊上的服務(wù)員看出客人的不自然,她關(guān)切的問道:
“生先,您沒事吧?”
“沒,沒事。”方俊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掩飾尷尬。兩個迷人的小酒窩隨即浮現(xiàn)在臉上,留下淺淺的痕跡。
“先生,那請您把單買一下吧?”服務(wù)員說著把賬單遞過去。
這回,男人再也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