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只有艾小米和財務主任。其他的同事都出去了。臨進元旦,公司附近的商場都在搞打折活動。女同事們利用午休時間結伴逛街去了。艾小米正對著電腦出神,主任走到她的身邊也沒有發現。
“你怎么不和她們一起去逛逛?”財務主任問道。
“沒什么想買的。”艾小米回過神來。
“不一定要買東西才逛街,這也是一種解壓的方式”。主任拿著杯子在艾小米的身邊坐了下來。電腦顯示器此刻亮著,屏幕上的內容引起了她注意:“小米,你不舒服嗎?如果要去看病,可以和我請假。”艾小米忙關了網頁解釋道:“沒有,我只是隨便看看。”
“那就好,如果有什么身體上的不舒服一定要及時的去看醫生。如果是生活中遇到壓力也要自己學會放輕。我希望部門里的每一個人,在工作上,都能有最好的狀態”。財務主任說著站起身準備離開。艾小米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張讓公司全體員工都敬畏的臉。她額頭上是歲月留下的滄桑痕跡,她戴著的金邊夾鼻眼鏡后面,是雙閃著睿智光芒的眼睛。她說話的語氣雖然略帶冷淡,卻給過自己很多的指導和關懷。
“主任,你請等一下,我還有事想請教”。艾小米說道。她一臉躊躇的開口:“我家出了點事,使我最近比較煩惱。我知道不應該把私人感情帶到工作上來。我已經努力控制了,但是我”。一旦委屈的情緒從壓抑的深谷里被召喚出來,感情的崩潰和決堤的眼淚都將隨之而來。艾小米強忍住不讓自己失控。她顫抖著身體,但還是失敗了。
“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可以開口告訴我。”同為女人的財務主任即欣賞眼前這個女孩的努力也同情她的遭遇。她把一只手放在艾小米的肩頭拍了拍算作安慰:“你的工作表現,我一直很滿意。你家庭上的事我不方便多問。”她看向電腦繼續說道:“如果你需要醫生,我有認識的朋友。”
沒有一個同事知道,她們逛街的時候辦會室里發生了什么。當她們滿載而歸的時候,一切早已恢復如常。財務主任在她辦公桌前看著電腦上的年度報表,艾小米埋頭整理文件。她平靜的面容把心里的波瀾掩飾的很好。挨到下班后,她才敢把中午的談話內容掏出來回味。她請教這位無論是資歷和閱歷都豐富的女主任一個私人問題:夫妻究竟算什么?
“小米,你有沒有聽過,唐代李冶的八至?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你好好體會一下就會明白的。”財務主任說。
旦元過后是艾小米的生日。蔣麗打來電話約她出來一起吃個晚飯。艾小米便和丈夫商量“蔣麗約我吃晚飯。我們也好久不見了。你看哪天晚上你不加班,我晚回來一會行嗎?”
“你怎么又要出去?”俞少卿不耐煩的說。
“我哪有出去很多次,上一次和蔣麗見面是在半年前”。妻子解釋道
“好了好了,你不要說了,你要去孩子誰帶?”
“所以我和你商量,看哪天你不加班,我就出去一下,如果你這周都有事,我也可以延后,其他時間你去忙好了。我都不會出門的。”
“你這是在和我談條件?你要出去玩可以。你把孩子也一起帶上。”俞少卿說
“我下班再回來接孩子這要幾點?再說現在天也冷了,孩子晚上出去也不好吧。”
“不行”丈夫以一種堅決的口吻打斷了妻子的話。
艾小米看著眼前的男人。他表情嚴肅,目光冷峻。他說話的語氣中不帶絲毫的感情色彩。他們這樣對視了一秒鐘后艾小米吐出了三個字“為什么”。為什么俞少卿會變成現在這樣蠻橫?為什么他們的婚姻會越走越變質?太多的問題縈繞在艾小米的心里,太多的質疑盤恒在他們夫妻彼此的心里。
“沒有什么為什么”。男人對妻子的糾纏已經厭煩。他覺得這個女人得寸進尺得過分。她不出裝修費,卻住著他家的房子。她的孩子,自己的母親給她帶著。她交得那點錢,自己生活都夠嗆,何談養活女兒。俞少卿想:她有什么資格談條件?真太不實趣了。
“你身為母親,帶孩子是你的責任。平時,你說你要上班,白天都是我爸媽在帶。就算每天晚上和雙休日都是你在帶寶寶,加起來的工時也沒有我們家的多。父母給我帶孩子是因為我是他們的兒子。他們對我有情分,對你當然沒有。你還要吃,還要用,還要住。你錢也交不夠,時間也算不滿,還想怎么樣?不然,就滾回你的娘家去,聽懂了嗎。”
語言的殺傷力和兵器造成的損傷有異曲同工之妙。它們都能形成創傷使人痛苦。俞少卿的一席話說的艾小米瞠目結舌。這個曾經和她山盟海誓的男人,曾經她忍受錐心之痛為他產下骨血的男人,此刻說出的話,讓她猶如萬箭穿心。看著丈夫嘴角掛著勝利者的笑容。艾小米知道俞少卿對她已經沒有半點情意。她站起身走出去,關上了門。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魯迅先生的這句話也同樣適用于婚姻。一味的妥協和退讓如果終將走向滅亡,那還有什么意義?周未的傍晚,當艾小米微信俞少卿,告訴他和蔣麗約會的時候,已經坐在了美羅城的店里。丈夫沒有回復也沒有電話。蔣麗預感到朋友的倔強而為,會造成一場家庭風暴,她擔心的說:“要么,你還是回去吧,現在時候也還早。”
“我即便什么都聽他的,俞少卿也不會滿意的。”艾小米憂傷的看著窗外絡繹的行人說:“如果我有房,有媽,有錢,婚姻早就結束了。現在還在維持,我們心里都清楚是為什么。孩子,往往是男方家要求生的。女人不生吧,說你沒有盡到傳宗接代的義務。生吧,女人有限的能力,又說你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現代的女性一面是工作,一面是孩子,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男人養家糊口的觀念到慢慢變得不再是天經地義了。女人選擇婚姻無非是希望有一段穩定的關系。精神上的也好,物質上的也罷,現在都沒有了,還怎么去繼續。男人愛著的時候,女人就是一朵寶石花。不愛了,便是一堆豆腐渣。不需要任何理由。”
山雨欲來風滿樓。回去的路上,艾小米的心情和夜晚的天氣一樣陰沉。寒風凜冽,灌進喉嚨里,沖不走重重心事。走進小區的時候下起小雨。細如針尖的雨絲在昏黃的路燈下凝聚,像煙花一樣噴灑出絢爛的金線。時間剛過九點,俞家的窗戶亮著燈,孩子應該還沒有睡。艾小米走進漆黑的樓道,拾階而上,步步驚心。鑰匙轉動,房門開啟,一道溫暖的光照在婆婆溫怒的表情上首先射進她的瞳孔里。
“你怎么這么晚回來?孩子也不管,電話也不打一個?”俞家媽媽的指責剛剛落地,臥室里沖出憤怒的男人,他的身后跟著小糯米。
“媽媽,上班辛苦了。”女兒說
“她辛苦什么?她是去鬼混了。”男人咆哮道:“我不準你出去的,你為什么不聽話?你讓孩子一個人在家,你算什么媽媽?”
“小米,我和你說過的,小孩子生病我們是不管的。你看,你出去玩了,小囡又咳嗽了你曉得嗎?”婆婆的指責和丈夫的怒吼宛若女中音和男高音一般抑揚頓挫,此起彼伏。艾小米抱起女兒爭辯:“怎么叫孩子一個人在家?媽爸都在家,我出門也事先早和你打過招呼的。我總有人權自由吧?”
“呵呵,你和我談人權?你有什么自由?你和我說過又怎么樣?我同意了嗎?你這么要去鬼混是吧?”俞少卿一個健步沖到妻子面前,他的眼里燒著一團火,把理智燃成灰燼。他粗魯得把孩子從母親身上分開。
“滾”。
艾小米被推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