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陳曦從床上坐起，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轉頭望向旁邊，隔壁床上的陳朔還在打鼾，四仰八叉的睡相難看至極。陳曦下床穿上衣服，幫哥哥蓋好被子，在他臉上輕啄一下，下樓打水洗漱，出門買早飯。

　　提著包子油茶回到烤餅鋪子，發現哥哥還沒有起來，干脆把早飯端上樓，直接在床上吃。樓梯上到一半，剛剛能看到二樓的情形，陳曦發覺陳朔已經坐起來了，只是雙眼迷蒙還在半夢半醒狀態。少年抖了抖鼻子，身體循著味道前傾，同時睜開眼睛，閃過光芒。

　　“我的女神，感謝您賜予我日用的飲食！”

　　陳曦撇嘴，把早餐放在床邊的矮幾上，陳朔連忙討好地過來擺放整齊，盛情邀請陳曦先吃，女孩無語地翻白眼。兩人邊吃邊聊。太陽漸漸爬上山坡，金色的陽光灑在窗紙上，小屋里一片溫馨。

　　“哥哥……”

　　陳曦淚眼模糊，眼前盡是黑暗。就在她無力扭轉墜入深淵的命運時，世界之魂也在第一時間離她而去。又一次，完全變成孤身一人，哪怕站在眾人身前為他們遮風擋雨，最后面對黑暗的依然只有自己。

　　過去……亦或者應該說是未來，她擋在普通人身前面對來自天空的威脅，許下重來一次的心愿；如今，她站在魂師身前擋住山中老人，最終被對方拖入深淵，就連世界之魂也要拋棄她。這次，陳曦不知該向誰許下心愿。上次回應她的世界之魂已經遠去，她最終還是只能獨自一人。

　　“哥哥……”

　　淚眼婆娑間，她又看到長安街邊的小鋪子，二層樓上的臥室，以及慵懶無賴的哥哥。到了最后，她能夠想起的，只有那個人。

　　可是想起又如何，墜入深淵的命運已不可逆轉，她即將成為黑暗的一部分。

　　不久前，陳曦想盡辦法消滅與深淵有關的人，這其中就包括哥哥和宇文適。面對宇文適，她毫不猶豫地出手，哪怕痛苦也是轉瞬即逝，面對哥哥，她是多么想同樣一擊制勝，就算之后陷入痛苦，也不會后悔。可是她從未成功過，到現在為止，陳曦也不明白，究竟是陳朔太過狡猾還是她本身不忍動手。

　　可這些都不重要了，假如哥哥真的身在黑暗，那么當她同樣墜入深淵后，說不定還能見面，只是那時候他們都不再是本來面目。

　　永無止境的墜落戛然而止，陳曦完全融入黑暗，早已不知身在何處……不，這是在深淵中，她正在成為黑暗……

　　“嗯？”

　　陳曦猛然睜開眼，仍舊一片黑暗，什么也沒有，可是……她的身體，她的靈魂，正在緩緩上升！與下落的感覺完全不同，這是重新獲得意識、掌控自我的過程。

　　黑暗逐漸退去，哪怕還是沒有光線，但“我”已經回來了，這是一種重獲自由、重獲新生的獨特感覺。希望，大概就是這樣的。

　　“這……”

　　感覺到后背與腿彎處傳來觸感，一種無比熟悉的氣息沖進鼻孔，陳曦鼻頭一酸，眼淚如決堤之水，不可抑制。

　　“哭什么，這不沒掉下去嗎。”

　　不說還好，說了這句話，陳曦更是緊緊摟住這個人的脖子號啕大哭。恐懼、委屈、不甘、絕望、悲傷、幸福，一股腦全發泄出去。

　　籠罩圣賢與山中老人的陰云轟然炸裂，巨大的沖擊波卷起剛剛覆蓋在地面上的黑暗氣息，向四周迸濺。在林鏡心八門遁甲的觸發下，形成不久的無形魂陣被劇烈的爆發掀翻，直接摧毀，躲避其中的魂師也被這股不可思議的力量轟飛，最前排的幾人當場殞命，那些本就身處死亡邊緣的人也在這沖擊下喪失生機。散落在大地上的魂師，活下來的不到十人，而他們已經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

　　林鏡心虛弱地將失去意識的劉瞳護在懷里，不知她是死是活。海倫的長劍斷成兩截丟在不遠處，她本人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倒在那里紋絲不動。徐廣廈腦子里一片冰涼，他恐怕自己快不行了，意識正在遠去。歧途失去了雙腿，氣息奄奄。躲在后方的樊術趴在地上，只有他心里清楚，自己是在裝死。源滿已經變成冰塊，這是她最后保命的手段，再承受一次重創會變成什么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躲在最后的最后，甚至趴在樊術后面的曹文彬是這次受傷最輕的人，可他之前體力透支過甚，顯得奄奄一息。

　　腳踏實地的一瞬間，陳朔就感受到劉瞳和林鏡心的氣息，他一步踏出，瞬間出現在兩人面前，拍了拍懷里的陳曦，把她放下來，蹲在地上，伸手摸了摸劉瞳的前額，稍稍放心，抬頭看向同樣面色蒼白、此刻已眼泛淚光的林鏡心。青年輕嘆一聲，幫她拭去淚痕，認真而誠摯地說道。

　　“鏡心，我錯了。”

　　淚如潮水，洶涌不羈，清秀少女灰白的臉上透出一抹紅暈，她嘴角顫抖著露出微笑，原本已經無力的身體忽然動了起來，拼盡全力向前挪動。陳朔讓她不要亂動。對于醫療，他是外行，卻也知道如此虛弱的情況下最好不要過多移動身體。陳曦也蹲下來，握住林鏡心的手，一縷縷溫暖的魂力注入少女體內，她的臉上逐漸充滿血色。

　　稍微恢復一些體力，林鏡心就警惕地看向陳曦，女孩沒落地避開視線，可是恰好對上陳朔的目光，又低下頭。陳朔笑著揉了揉妹妹的頭發，這才發現林鏡心與劉瞳之間被一條繩索相連，大致明白怎么回事，愛憐地摸著劉瞳散亂的發絲。陳曦此時也握住了劉瞳的手，她們三人之間魂力流轉，生機緩緩蔓延。

　　陳朔站起身，環顧四周，看到了幾個熟人，也有不認識的，更多的是不成樣子的殘骸，不禁喟然長嘆。就像陳曦說的，她沒有辦法，很多時候很多事，的確不是人力所能改變，哪怕是超凡的能力。

　　青年橫跨一步，頓時出現在數百米之外，俯下身子，將一名年輕人無法瞑目的雙眼合攏，接著又仔細查看周圍，沒有找到目標，再次凝望這個仰躺在地，只剩在半邊半身的人。

　　“四哥，辛苦了。昭華榮，我的兄弟，走好。”

　　話音剛落，被眾人稱為陳四的醫師全身化成一縷黑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到這一幕的魂師都心下生寒，原本看到這人與圣賢關系親密，以為是自己人，沒想到竟然是個與山中老人一樣，身負黑暗力量的家伙。一股絕望感開始蔓延，所剩不多的魂師們都感覺自己必死無疑，這場戰爭將徹底失敗。可是，為什么這個敵人會與圣賢關系匪淺，難道這一切都是那個女孩的陰謀，他們這些魂師都是被她騙來送死的嗎？幾道懷疑甚至仇恨的目光落在專心為兩名少女療傷的陳曦身上，女孩毫不在意，她現在有些迷茫，也不確定哥哥會怎么做。

　　“看來，你們已經融合了。”

　　看起來氣色不太好的山姆站在剛才出現的地方，他的頭上手上滿布黑斑，應該是方才從深淵中帶出來的。原本，他抱著必死之心跳下深淵，不說能夠消滅最初覺醒魂力的人，就算能夠徹底融入深淵也是他的夙愿。

　　陳朔站起身，面向山姆，淡淡說道。

　　“不，是他們臣服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