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起伏的廣袤平原上,血腥縱橫,死氣彌漫,唯一站立的兩人隔著不算遠的距離,彼此相望。年輕的陳朔渾身破衣爛衫,一派淡定從容;比他顯得更年輕的山姆滿身塵垢,居然有些緊張。
“什……什么,你說,他們臣服于你?”
陳朔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但山姆看得懂那眼神中的自信,他干澀地笑了一陣,有些苦惱地搖頭,不安地來回走了幾步,最終有點無奈地問道。
“我該何去何從?”
陳朔不置可否,建議道。
“做你想做的事去吧。”
山姆陷入沉默,良久,久到太陽西斜,久到物換星移,久到草木枯榮,當他再度開口說話的時候,山中老人真的變成了老人。
“我的格局有限,只能做眼前事。”
陳朔搖頭。
“這里有我在。”
年邁的山姆彎下腰,語氣變得虛浮。
“明白了,但愿你不要食言。”
說完,老人轉身,向偏斜的日頭一端緩慢走去。凝望他在金色陽光中愈發佝僂的背影,陳朔面帶微笑。
“山姆,我希望這世間有你的一席之地。”
陳朔不再看落日的方向,而是轉過身,看向面前依然保持生機的幾個人。
劉瞳醒來后感受到陳朔,早已悲喜交加不能自已,其余人看到這個年輕人只用了幾句話便說走了無比強大的山中老人,心中忐忑,不知此人是友是敵,目光再次集中在圣賢身上,
陳曦站起來,走到陳朔面前,有些不確定。
“哥哥……”
此言一出,諸人再次懷疑起來。青年抬手打斷女孩的話,看向在場的其余七人,竟然認識大半。
“你對他們許下的承諾,需要世界之魂來實現吧?”
陳曦靜靜點頭,落寞地垂下眼簾。陳朔若有所思,不確定地問道。
“通過你還能與它取得聯系嗎?”
女孩一愣,警惕地盯著青年,陳朔微微一笑。
“它想越過深淵,你認為能做到嗎?”
陳曦想到自己即將墜入深淵的時候,世界之魂拋棄了她,并以最快速度逃出山姆的黑暗領域,她就知道,無論從能力還是魄力來說,世界之魂都遠不夠資格越過那條線。
女孩誠實地搖頭,但沒有放松對哥哥的警惕之心。她也聽到了青年與山中老人的對話,大概推斷出統合意志思念體如今的話事人是陳朔。而且,相比于山姆的言聽計從,陳朔似乎擁有更大的主動權。
“我們都來自那個地方,經歷過相同的事,你的事我更熟悉,可能比你自己知道的還多。深淵想要消滅人類,是有道理的。但我不用管那些,我不希望人類就此滅亡。至少,在那個時候再次到來之前,我希望人類的文明盡可能延續下去。”
陳朔知道這樣的說辭無法取得陳曦的絕對信任,他并沒有抱太大希望,對于他來說這都無關緊要,只是想為人類的存續增加一些希望,假如沒能實現,最多親手滅了人類而已。
出乎意料的是,陳曦竟然點頭認可了哥哥的話,認真看向青年。
“你想讓我做什么?”
“與世界之魂溝通,讓我和她取得聯系。”
女孩思索良久,終于下定決心,然后似笑非笑地望著哥哥的眼睛,抬手右手。
“那你就別動。”
陳朔輕笑一聲,閉上眼睛。劉瞳和林鏡心都緊張地盯著兩人,她們都很清楚陳曦這個動作代表什么,看到陳朔并沒有躲閃,心都提到嗓子眼。
直到她們看見陳曦的蔥白手指抵在陳朔額頭,微風拂過,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才稍稍安心。
此刻的陳朔兄妹并排站在一處白色的空間里,四周空無一物,腳下是團團霧氣,雙腳踩在上面的感覺很不真實,周圍是無際無邊的空曠地帶,看不到盡頭,亦無法感知。整個空間里唯一讓人感到真實存在的就是一個不知身在何方的飄渺意志,哪怕它感覺上也是那般虛浮,卻已是這里最真實的存在。
隨著兩人在這里的時間越來越長,那股虛無縹緲的意志漸漸變得清晰,到后來竟然有種宏大浩蕩的氣勢,磅礴的意念之力從各個方向滾滾而來,陳朔仿佛置身于某人的意識當中,這是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了,上一次他主動凝視深淵,看到了一些命運之外的東西。
不知是真實還是幻象,陳朔感到某個意志正將他從里到外仔細觀察一遍,然后整個空間發出一陣顫抖。陳曦抬起手,宛若輕撫小動物毛發般搖擺手臂,周圍緊張的氣氛逐漸舒緩,又等了很久,一個虛弱的聲音直接在兩人腦海中響起,
“你想做什么,來自深淵的使者?”
陳朔不答反問。
“人類的成就能為你帶來什么?”
虛幻的聲音輕輕回答。
“那取決于他們能達到的程度。”
“度過天災呢?”
一陣可怕的零碎畫面在周圍閃爍,那是陳朔想要表達的意思,磅礴的意志跟著輕微顫抖,緩緩說道。
“我將有機會越過深淵。”
陳朔淡笑道。
“可是按照目前的速度來看,在天災到來之前,你沒機會。”
一片沉寂,雙方都沉默不語。良久之后,陳朔繼續說道。
“你相信我妹妹嗎?”
陳曦偏頭看向哥哥,整個空間里的全部意志都在打量女孩。不等對方回答,陳朔開口道。
“應該說你不得不相信她。她是第一個靈魂覺醒者,將你從混沌中喚醒的人,讓你有機會跨越深淵。除了她,你還能相信誰?”
依然沉默,青年索性說道。
“陳曦要向你許愿,將你的力量分給全人類,你的意志本身在她這里暫時沉睡。等到人類的靈魂成長到能夠度過天災,你才有真正崛起的機會。”
陳曦輕嘆一聲,也是呼出一口氣,握緊哥哥的手,抬頭看向蒼白的虛空,誠摯地說道。
“我知道,假如消除了深淵在這里的代行人,你會毫不猶豫地答應我的請求。而現在,深淵已臣服于我的哥哥。我相信他,會給我們足夠的時間。這不僅僅是我們的機會,也是他的機會,不是嗎?”
陳朔微笑,妹妹真是聰明。他所做的這一切,可不是簡單地希望人類度過難關,向更加高遠的方向邁進,也是為了讓統合意志思念體本身得到進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