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幼涵的奶奶還在世的時候,年三十的一大早就會把他們幾家人都叫過去,女人們在一起準備晚上的跨年飯,男人們聚在一起打麻將,小一輩的他們則會在一起放炮玩樂。那時候的年,是有趣味,有感情和有儀式感的。自從奶奶去世之后,他們一大家子人的年夜飯就再也沒在家做著吃過,而是幾家輪流出錢去飯店里走一下形式。于是乎,家里的女人們省的做飯了,男人們不打麻將了,孩子們也不在一起玩兒了。年,沒味道了;感情,也漸漸淡了。
今年的年夜飯吃得跟往年一樣索然無味,一年不怎么見面的親戚們相互寒暄著,說著不冷不熱的話。別說何秋來這個外來的女婿,就連俞幼涵都覺得跟叔叔姑姑們沒什么好聊的,但出于禮貌,還不得不裝出一副感情甚好的樣子。一大家人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這一年一次的團聚,急匆匆地趕回家要去看那一年不如一年的春節聯歡晚會。“不看春晚還能干什么?”叔叔的話俞幼涵覺得一點毛病都沒有,在這里費力地表演,還不如去看別人表演。
回到家,一家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俞幼涵看到爸爸總是時不時地看著何秋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是個敏感的人,她知道她爸肯定是憋著一肚子話想說,但是這些話說出來,一定是會讓一家人都不高興的。
于是,她開始打岔。
“兜兜,你看電視里的小朋友又唱又跳的,你也給我們表演個節目怎么樣?”說著推著兜兜讓他表演節目。
“不要,我不要。”無奈兜兜完全不配合。
“那媽媽給你削蘋果吃好嗎?”
“不要,我不要!”
“幼涵,你先別管他了。我有話跟你們說。”爸爸終于還是說話了。
“秋來。”何秋來轉過頭來,“你看幼涵現在沒有工作,你也沒有工作,你們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
“爸,我不是跟你說了嘛,回去我就找工作。”
“你先別說話。”爸爸打斷了俞幼涵。
何秋來不語。
“秋來,你還是得多承擔些家庭的責任,你是個男人,是家里的頂梁柱。你得想辦法讓老婆孩子過好日子”,爸爸語重心長地說,“當初我們同意把幼涵嫁給你,說真的,我們是不放心的。但是幼涵堅持,我們也沒什么好說的。”
“我們就這么一個孩子,從小她就沒吃過苦,我們也不希望她跟著你吃苦”,俞幼涵的媽媽接著說,“你也應該理解我們的心情,我們看著自己的女兒過的這么辛苦,我們心里有多難受!”
“爸媽,秋來對我挺好的。我過得很滿足。”俞幼涵幫著何秋來說。
“好?拿什么對你好!秋來,貧賤夫妻百事哀,沒錢是不行的。別的不說,你看看幼涵從穿的到用的,哪有什么像樣的。”
何秋來還是一言不發。
“別人家的男人都是想方設法往家里弄錢,我就看你沒這個勁頭。我看到身邊親戚朋友的孩子,條件比我們幼涵差得多的,過得都比她好……哎……我們當初就是心軟了。早知道就該堅持不讓你們……”
“好啦,現在還說這些干什么!”俞幼涵打斷了媽媽的話,媽媽說的越來越不中聽了,她看到何秋來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爸媽,日子是我們自己過的,好與不好也不是給別人看的,別拿我們跟別人比。”
“比不比事實都是擺在眼前的”,俞幼涵的媽媽說,“秋來,我們不求你們大富大貴,你也沒那個能力,你就把你這個小家照顧好,把我女兒、外孫照顧好就行,別的我們也不要求你什么。”
何秋來嘆了口氣。
“爸、媽,我知道了。”說著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出去抽支煙。”說著起身開門出去,也沒穿外套。
俞幼涵知道何秋來肯定是不高興了,忙拿上他的外套跟了出去。
何秋來點上一根煙,邊抽邊走。有點長的頭發遮住了眼睛。
路燈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俞幼涵跟在他后面。她像是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不敢面對他。
走著走著,何秋來停了下來。俞幼涵緊走兩步到他跟前,把衣服遞給他,“把外套穿上,別著涼了。”
何秋來沒有接,也沒有理她。
“他們說什么你不用在意,他們都是直性子,你知道的。”俞幼涵小心翼翼地對何秋來說,“沒事兒,日子是咱們自己過的,不用在意他們說什……啊!”
沒等俞幼涵說完,何秋來猛地一拳打到墻上,他怒吼著:“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家人從一開始就看不起我嗎?說來說去還不是嫌棄我沒錢!”
何秋來突如其來的舉動把俞幼涵嚇壞了,她從來沒有見過何秋來這個樣子。她看到何秋來的手已經破皮流血了,“你……”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如果要是覺得委屈,那咱們就好聚好散,我絕對不會拖累你!”
“秋來,你不要這樣,我從來沒有要求過你什么,以后也不會。”
“你是沒有要求我什么,但是這不代表你對我滿意,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早就對我有怨言了,你還不如像你爸媽那樣都說出來,你這樣反而讓我更痛苦,讓我感到自己更加沒用!”何秋來眼里閃著淚光。“幼涵,你從一開始就錯了,你不該選我,你應該去選那個什么小生,如果你選了他,你的日子也好過了,你爸媽的日子也好過了,你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在于你選了我。”
俞幼涵哭了,她從后面抱住何秋來,“你別這樣說好嗎?我從來沒有后悔跟你在一起。”
“對不起,幼涵,我承認,是我沒用,沒有讓你和孩子過好日子!”說著他掰開俞幼涵的手,一個人走了。
俞幼涵站在原地,一直在哭,她不知道該怎么辦。何秋來一向都是用隱忍來解決問題,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他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創,無論是作為一個丈夫,還是作為一個男人。
她感覺她再也無法用表面上的平靜去掩飾暗流涌動的感情危機。她和何秋來,兩個人之間的問題,不是已經解決了,而是一直都不愿意面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