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紙袋的邊緣被仲云捏出深深的褶痕,像被搶救患者的指節攥過的床單。她抽出文件的瞬間,“新行政辦公樓護理部人員安置方案”幾個燙金大字在日光燈下泛著冷光。紙頁間還夾著張建筑效果圖,地下一層的標注旁畫著個灰色的垃圾桶圖案。
走廊里李琪和范靜的拌嘴聲越來越遠。“護理部要去地下室?”仲云猛地站起,藤椅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響,椅腿的劃痕像道猙獰的傷口。方案里“節省成本”四個字被她用紅筆圈住,筆尖戳破紙頁:“頂層給醫療總監留的辦公室,光落地窗就比咱們整個會議室大。”
烏云把陽光啃得只剩殘屑。仲云摸手機的手在發抖,楊世昌院長的號碼在屏幕上閃了又閃,最終她撥通溫柳的電話:“讓護士長們帶公章來,二十分鐘后開會。”指尖懸在掛斷鍵上,又補了句,“別讓小護士們知道,我怕她們急得影響工作。”
重癥監護室的窗簾被溫柳拉得嚴嚴實實。阮荊棘剛把舉報信塞進病歷夾,就被護士長拽到角落:“護理部要被趕到地下室,通道還得從醫療廢物暫存區過!”她攥著阮荊棘手腕的力道,捏得人骨頭生疼,白大褂口袋里的護理記錄單露出來,“溫柳”兩個字被汗水洇得發皺。
李琪啃蘋果的動作頓在半空。蘋果核滾到地上時,她突然想起上周幫護理部送報表,行政樓頂層的大理石地面能照出人影:“憑什么他們能在陽光里喝咖啡,咱們就得在地下室聞消毒水?”關梔正在給5床大爺測血壓,聽見這話的動作頓了頓,血壓計袖帶的粘扣“啪”地粘在老人胳膊上。
會議室的投影儀把方案投在墻上,像塊壓在眾人胸口的巨石。朱麗麗翻文件的手指突然停在“后勤倉庫相鄰”幾個字上:“上個月后勤倉庫漏水,連咱們的無菌包都被泡了!”她的聲線發顫,指著自己的白大褂,“這上面的霉斑,就是那天搶救時蹭到的。”
張富生帶著人進來時,周總的鱷魚皮鞋在地板上敲出傲慢的響。“牛氏愿意捐十臺呼吸機。”他把贊助協議推過來,鍍金鋼筆在紙上劃出弧線,“只要護理部在新院耗材采購上‘靈活’些。”仲云盯著他腕間的翡翠手串。和威脅廖鑫的司機戴的那只,在燈光下泛著一樣的油光。
“我們要的不是呼吸機。”仲云突然笑了,推回去的協議帶著風聲,“是護理部該有的尊嚴。”她摘下眼鏡擦鏡片的動作很慢,露出眼底的紅血絲,“上周搶救心梗患者,護士們跪在地上做了四十分鐘心肺復蘇,這樣的人,配得上更好的辦公環境。”
深夜的護士站飄著速溶咖啡香。阮荊棘敲鍵盤的手指在發抖,屏幕上《被遺忘的白衣天使》標題旁,她貼了張卞橋拍的照片:地下一層的通風管銹得掉渣,消防栓被雜物堵得只剩個紅頂。李琪把患者家屬的留言念出來:“我媽說護士給她擦身時比閨女還細心,怎么能讓她們在地下室待著?”
凌晨三點的發送鍵泛著冷光。阮荊棘看著后臺的閱讀量噌噌上漲,突然發現廖鑫在抹眼淚。她正把牛家威脅短信截圖發給報社前男友。“這次我不怕了。”廖鑫的聲音裹著咖啡熱氣,“那么多人幫我,我不能再當縮頭烏龜。”
晨光撞開窗戶時,仲云辦公室的記者已經排到走廊。電視里滾動播放著護士們在昏暗值班室加班的畫面,楊世昌院長的電話炸個不停。她整理白大褂的動作很輕,卻像在穿一副嶄新的鎧甲。口袋里,還揣著昨天護士長們集體簽名的抗議書,墨跡未干,卻重如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