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玲的白大褂掃過關梔的降壓藥盒時,硝苯地平片在托盤里蹦跳著滾出來。她往椅子上一砸的力道,讓整個值班室的搪瓷杯都跟著震顫:“我加班搶救病人到凌晨,他倒好,給女同事的P圖自拍點了贊!”手機屏幕里的女人頂著蛇精臉,濾鏡厚得能刮下三層粉。
廖鑫扶正藥盒的手指頓了頓。“樊姐你看她的鎖骨,P得能養金魚了。”她笑著把藥片撿回盒里,指尖劃過“每日一次”的用藥說明,突然想起父親總忘記按時吃藥,藥瓶標簽上的字跡都被她描過三次。樊玲嚼著阮荊棘塞來的水果糖,糖紙在指間轉成小風車:“還是你們小姑娘會勸人,比我家那根木頭強多了。”
呼叫鈴炸響時,李琪抱著病歷本撞開了門。她的護士帽歪在腦后,胸牌繩勒得脖子發紅:“5床大爺把輸液管拔了!說看見吊瓶里的藥水就心疼錢!”關梔抓起血壓計的動作帶起風聲,白大褂下擺掃過治療盤,碘伏棉球滾得滿地都是。樊玲對著鏡子抹掉暈開的口紅,嘟囔著“工作再累也比老公省心”,腳步卻已經跟著人群往重癥監護室走。
白發大爺正把輸液管纏在手上當馬鞭抽。阮荊棘蹲下去撿棉簽時,看見他床頭柜的搪瓷缸。“先進工作者”五個金字被歲月磨得發淡,缸底還沉著沒喝完的玉米糊。“我爺爺以前在機床廠當勞模,”她把水果糖塞進大爺手心,糖紙的響聲讓老人的動作頓了頓,“他總說新機器要保養,您現在就像臺珍貴的老機床,得好好維護不是?”
監護儀的尖嘯突然刺破對話。大爺捂住胸口倒下去的瞬間,關梔已經跪在床邊摸脈搏,手指在老人枯瘦的腕骨上精準定位。廖鑫撕開留置針包裝的動作快如閃電,針尖刺破皮膚時,她想起父親每次打針都要扭過頭。原來每個堅強的成年人,心里都住著個怕疼的小孩。
搶救成功時,晨光正從百葉窗縫里鉆進來。大爺兒子紅著眼眶要鞠躬,溫柳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袖口露出半截磨破的手表帶:“先去辦繳費吧,老爺子的白蛋白還等著用。”她轉身時,阮荊棘看見她悄悄把工牌往白大褂里塞。“溫柳”兩個字的漆皮掉了大半,是常年攥在手里磨的。
深夜值班室的臺燈泛著暖黃。廖鑫盯著手機屏幕上的短信,指尖在“刪除”鍵上懸了半分鐘。“牛家又來騷擾你了?”阮荊棘的聲音嚇了她一跳,筆記本上的舉報信提綱還沒寫完,“我表哥在衛生局,匿名舉報絕對安全。”廖鑫的眼淚突然砸在屏幕上,把“醫療費全包”四個字泡得發皺。
李琪端著泡面進來時,看見三人正圍著信紙討論。她把叉子一扔:“我前男友在報社跑社會新聞,這種醫療黑幕他最會寫!”泡面的熱氣在鏡片上凝成白霧,卻擋不住眼里的光。凌晨四點,樊玲突然沖進來說老公車禍,阮荊棘轉賬的手還沒放下,就看見溫柳舉著個鐵皮盒子進來。盒子里的錢票卷著體溫,是科室護士們你五十我一百湊的。
朝陽把重癥監護室的玻璃染成金紅色。阮荊棘在筆記本上寫下“3月17日”時,聽見樊玲在給急診室打電話:“醫生說手術很成功……對,我同事們幫了大忙。”她突然在標題后面加了個括號,里面寫著“這里的每個人,都是彼此的鎧甲”。監護儀的滴答聲里,新的故事又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