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隨著驚堂木一響,堂下眾衙差用沉悶的聲音吼出那闊別已久的聲音,細聽時,甚至可以感受到其中的一絲激動!為何會這樣?唉,此事說來尷尬,郎鵬未到營州城之前,戰事頻發,朝廷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調兵遣將抵御邊患,卻對地方治理疏于管理!因此對于這些衙差來說,他們已經好久沒有這么正式的當過差了,內心中渴望已久的那種感覺,今天終于可以堂堂正正的觸碰了!連帶著此時所有的衙差都感同身受一般,瞬間讓郎鵬感覺到整個衙差隊伍中精氣神為之一震!此時眾人的表現當真讓郎鵬為之側目!
看來營州縣衙里當真是臥虎藏龍啊,自己可從沒見過哪個州府縣衙能有幾個具備營州衙差這樣的精氣神,尤其是長時間缺乏領導者存在的前提下,依然能夠保持著這份不輸于兵營健卒的精氣神!即使比之一些邊軍也不遑多讓,看來這群衙差們背后另有高人啊!不知道能不能將之收入彀中!
“來人,帶原告被告上堂!”收回飄遠的思緒,郎鵬開始正視今天的重頭戲!
當郎鵬剛剛說完,華安便上前耳語道:“大人,此時已經無法分清原告被告了!”
“哦,什么意思?”聽到華安的匯報,郎鵬有些不明所以!
看到郎鵬不解,華安急忙上前奏道:“昨日東市諸商販央人送來狀紙之時,巡檢府亦差人送來狀紙,東市商販狀告巡檢府秦受肆意妄為,加高商稅賦,致使東市商販無法生存!而巡檢府則狀告東市商販拒不繳稅,且送來東市稅賦賬目,賬目上標明東市商販已經拖欠朝廷官稅達半年之久!昨夜屬下差人去尋東市場主來問!誰料東市場主于昨日午時出城,不知去向!”
此時,郎鵬看著右側端坐,雙眼微瞇的劉巡檢,才知道這貨身為被告后臺為何敢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里!原來是早早的走好了這步棋,就等著自己今天公堂之上出糗,哼!無奈,郎鵬只好先來聽聽堂下所站的商販和秦受有何說辭,畢竟自己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希望對方不要把自己逼到亮底牌的份兒上!
“啟稟知縣老爺,草民都是來自東市的商販,已經在這營州城東市經營了數個年頭了,鄉里鄉親基本上都知道,我們東市從來沒有逃稅漏稅之說,每次稅吏前來,草民們都是雙手奉上稅銀的,怎么可能會拒不繳稅達半年之久啊!這實數被告污蔑草民啊!”驚聞巡檢府居然因自己等人因拒稅被告發,眾商販著急的辯解道!
“哼,是否有過拒稅行為,郎知縣一目了然,況且稅銀賬簿都在縣令之手,他老人家能冤枉你們不成!是吧,郎大人!”看到這些昨日還囂張跋扈想要趕走自己等人的刁民,秦受氣就不打一處來!不過有了他叔叔的保證,他在堂上也是泰然自若的配合著演著戲,尤其是看著郎鵬這混蛋吃癟,心頭就是一陣暗爽!
“是非曲直,本縣自有公斷,不用他人多嘴,聒噪!”看到秦受那丑陋的嘴臉,郎鵬心里一陣作嘔,忍著一絲厭惡對著秦受呵斥道!
“怎么?這光天化日,郎大人還能堵住草民的嘴不讓說話么?這可是大明王朝的公堂之上,朗朗乾坤啊,再說了,草民可是縣試第一名呢,也是有功名在身的,憑什么不讓我說話!”看到此時的郎鵬開始發火,秦受才想起來自己叔叔前面不是讓自己報考縣試時,給自己安排好了名次,那不也算是功名在身么?現在抬出來壓一壓這個新來的郎知縣,讓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以后做人別太囂張!
郎鵬沒想到,這秦受真是瞌睡的時候喜歡給人送枕頭的角色,旋即大笑道:“哈哈,我說你真是個鄉下來的土鱉啊,縣試的前三甲你確定也叫作功名?麻煩你趕緊回去問問你家大人再來找本縣炫耀吧!要不讓本縣幫你普及一下?”
原來明朝時期開科取士,多以《八股文》為提綱,又稱八股取士!從最低級的童試開始,其上又分院試(州府級),鄉試(省級),會試(京城內),殿試(皇帝提問,考生作答!)
而童試又分縣試,府試和院試,是所有讀書人的進身之始,而秦受也不過是縣試第一罷了,也許這個還是他依仗自己叔叔的關系,讓前知縣利用職務之便得來的名次,連個正經的童生都不是的玩意兒,在這炫耀個什么勁兒呢?郎鵬甚是無語道!堂下商販及前來觀看的百姓都被這個二貨給雷的外焦里嫩!顯得這個縣試是有多么高大上一樣!
看到侄子那榆木腦袋說出來的話,自己的一張老臉也連帶著被丟的差不多了,不過劉巡檢還是知道“咳咳,郎大人,現在可不是討論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的時間,您不是一心想要為黎民百姓謀福祉,為營州城里造安寧么?請問今天這個案子如何審?還請專心斷案!”在被身后一名家丁模樣的人提醒之后,就是再傻的人也明白過來郎鵬是在拖延時間了!
此時,郎鵬正準備就明朝的科舉制度方面跟這些百姓們重新溫習一遍的時候,似乎被劉洪看穿了自己的意圖,郎鵬只能悻悻的停止這一話題!不過郎鵬也不是那么好相與的人,眼珠一轉,頓時又心生一計!
“好了,現在我們言歸正傳!秦受秦公子是吧,不知作為原告的你,證據從何而來?可別告訴我是通過東市場主那里得來的!如果是從他手里得來的,那么他現在在何處?要知道本官自從接手這件案件以來,只看到你帶人進入東市抓人,還未曾看到這些商販帶人沖出市場作亂!而且有證據顯示你代表巡檢府對東、西、南、北各市場稅賦標準都不一樣,來啊,把各市稅賦一應賬目速速給本縣呈來!”郎鵬猜到劉洪可能會做手腳,所以開堂審理之前提前讓華安派人分開控制住了幾個市場的場主跟一應賬目!
看到郎鵬拿出幾個場主的賬目一對比,就連劉洪都有些坐不住了,身后那名家丁卻露出了頗為精彩的表情,同時在那些看熱鬧的百姓中,也出現了褒貶不一聲音,巡檢府一些知道底細的從人有些驚慌失措,百姓中知道情況的則是面露喜色,紛紛感慨郎知縣明察秋毫,為民請命!也有人露出欣賞之色!總之今天這個公堂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哼,北市稅率十二稅一,西市稅率十稅二,南市稅率十稅三,到了東市十稅五!秦受啊,秦受!你可真是劉巡檢的好侄子!不知道這事兒換做劉巡檢你,你待如何呀!”看完賬簿記錄,郎鵬終于算是明白,這政府腐敗之后的社會是多么的黑暗!小小的一座營州城,也就幾個市場之內都存在這么多的齷齪之處!但郎鵬一直在克制自己,并沒有將矛頭直接指向劉洪,因為自己是新官上任,充其量是一條過江的猛蛇,手上勢力也僅僅有蕭劍,陳近南,華安,徐茂公四名能拿得出手的人才!守備府和東城兵馬還需重新操練一番才可以拿的出手,剩下的就是五百精悍衙差了!但是從這幾本賬簿可以看出恐怕北城和西城早已落入劉洪之手,南城情況如何郎鵬不敢確定!唉,人才奇缺啊!
看到郎鵬并未把矛頭指向自己,便知道事情還有轉機!“郎知縣,我實在不知那幾名混賬稅吏背著巡檢府做了這么多令人不齒之事!這些情況想必秦受是不知情的,如果他若知情怎會讓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您說呢?郎大人!”似乎吃定了此時的郎鵬一定不會因為這件事跟自己翻臉,所以劉洪此時急忙站出來替自己的侄子解圍!
“對、對、對!郎大人,這稅率我一點都不知曉,肯定是那些稅吏胡作非為,才敢隨意制定商販稅率!請大人明查!”秦受此時也是被這些賬簿給驚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順著劉洪的話替自己辯解道!
“既然如此,來人啊,將南市稅吏給本縣抓起來!西市稅吏倒不算太過分,但也給本縣請來一問!本縣今日宣布從今天起,全營州重新整改除西市,北市范圍以外所有登記在冊的商戶,統一由縣衙派遣官吏監督執行,稅率統一按北市十二稅一標準執行,今日之事就此作罷!不知諸位可有異議!”見劉洪打定主意想保住秦受,便有了自己可以拿捏的把柄在手!于是郎鵬便不再深究,但同時暗示劉洪交出東市和南市的稅賦,否則自己必將咬住北市和西市的異樣,絕對不會讓劉洪好過!本身狡猾如狐的劉洪豈能聽不出郎鵬的用意!
“草民堅決擁護郎知縣的決定!”本來東市也不曾受到太大的損失,更何況傻子也看出來郎知縣是站在商販這邊的!所以眾商販欣然接受郎鵬的決議!反觀劉洪這邊,所有人如同嘴里進了蒼蠅似的難受異常,而且還是只拿出來半只的那種!看著雖沒有判出誰對誰錯,但百姓擁護的聲音卻一陣比一陣高!劉洪也知道事不可為,好歹自己還有北市和西市,經過自己多年的經營,郎鵬小兒始終比自己差了許多,于是站起身氣呼呼的離開了營州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