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華見大兵們進來,緩步迎上:“田先生,你們怎么穿這個?”
田帆:“我們三個可能是許總生前最掛念的三個人。雖說今生無緣,沒能與許總共事,可這份情,我們是一定要領的。”
唐寶華感觸的:“難得你們軍人會有這樣的情懷,許總若是在天有知,相信他一定會得到安慰的……喪禮就要開始了,各位請吧。”
孟虎:“哦,俺們是給許總送葬呀。”
郭睿:“噓,小點聲說話。”
唐寶華邊走邊對田帆輕聲解釋道:“許總出事后,使館立即通知了他的家人,并責成咱們坦桑尼亞華人商會務必全力做好善后工作。結果,一來二去,擔子就落在我肩上了。”
田帆:“辛苦你了。”
唐寶華:“唉,談不上辛苦,盡份同胞情誼罷了。”
四人在禮堂后排長椅上坐下。
田帆疑惑的:“唐先生,許總的喪禮為什么要選在教堂舉行呢?”
郭睿:“這是天主教還是基督教?”
唐寶華:“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許總去世前剛剛入了天主教。他很虔誠,一入教,就向教會捐贈了很多科泰新抗瘧藥和一些生活物資。當時在整個依法卡拉天主教區的教民中曾引起過很大,很強烈的反響。”
郭睿:“真沒想到,許總竟然是這樣一位有情有義,值得敬佩的人。”
孟虎:“要知道是這樣,那天俺們三個在場,徐總也許就不會……”
唐寶華擺擺手:“這也許是上帝的安排。唉,不說這些了,傷感。”
喪禮開始了——天主教整個殯葬過程和儀節視為是一種陪伴。一方面陪伴亡者走向他們在主內的安息之所,一方面陪伴在生者的哀痛當中。
按喪禮規定的禮儀,神父對逝人遺體和棺木奉上圣水祝福;
眾信友共同祈禱,以期逝人早日驅除自己身上的罪惡,求天主使亡者與天上諸圣人歡聚一堂,共享永恒的幸福。
三個大兵是頭一次參加教堂喪禮,心中感觸良多,五味雜陳。
唐寶華輕聲向大兵們介紹坐在前排的許總的親屬:“那個是許總的夫人,離婚了……那個兩是許總的孩子,聽說都移民到澳大利亞了……那幾個男的,是坦桑華人商會的……唉,在徐總朋友圈里,只有你們三個,再加上我。”
田帆搖搖頭,實在不知此刻該說些什么。
孟虎:“戴白紗巾的那個女的是誰?”
唐寶華聳聳肩:“徐總私人女秘書。”
田帆:“接下來,我們該做什么?”
唐寶華看了看手里的小冊子:“……你們去向許總告別吧。”
隨著唱詩班委婉凄楚的音樂,唐寶華引著三個大兵向圣臺緩緩走去。
三個大兵走到棺槨前肅穆而立。
田帆命令道:“脫帽。”
三個大兵脫下帽子,擎在左臂間。
田帆命令道:“向許總三鞠躬。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田帆心中默默說道:“許總,雖然你我只是一面之交,可你率直的笑容仿佛依舊閃現在我的眼前;你爽朗的笑聲依舊縈回在我的耳邊。也許是緣分未到,也許是上蒼的安排,今生沒能陪你在一起創業,此刻只能真心的送上一句話:只愿離去的人安心走好。”
孟虎默念道:“許總,俺沒見過你,也不知道你真名叫個啥,長得多高,多胖……唉,攤上這事,俺也幫不上個啥,咋整?……俺爹娘說過,人有輪回轉世,生死皆有因果。到了天堂那邊好好享受吧,別再跟人家計較了,俺在心里祝福你。”
郭睿:“許總,安息吧。逝者已登仙界,超脫人間苦難。咱們畢竟都是中華子孫,情同手足。生前未謀面,只能身后在異國送你一程了。走好,許總。”
幾乎就在這一刻,全場震驚了。
主持喪禮的神父也震驚了,他從圣臺一側走來:“虔誠的圣徒,愿耶穌保佑你們。”
唐寶華介紹道:“這是神父恩古尼亞尼,羅馬教皇新任命的依法卡拉教區的大主教。”
看著神父慈祥善良的面孔,大兵們頓生敬意。
神父:“我尊重和欣賞中國的禮儀,用軍人的禮節送別逝者,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唐寶華翻譯道:“神父很欣賞你們軍人的舉動。”
神父繼續說道:“密斯特許是在依法卡拉教區捐贈藥品時,接受的洗禮。相信耶穌會保佑他,也相信他已經克勝死亡,獲得了最后的新生。這信德將幫助我們,即便我們懷著失去至親好友的悲痛和眼淚,但仍然可以以信賴和愛去尋求天主的慈悲。”
三個大兵自然聽不懂神父的禱告,唐寶華也翻譯不出來這段話,只好順著說:“神父在安慰逝者,也在祝福你們。”
神父:“愿主做他路上的燈,腳前的光。”
唐寶華虔誠的:“阿門。”
田帆實在不知道該對神父說什么,只好用斯瓦西里語說了聲:“薩馬哈尼庫哈尼(斯語:對不起,神父)。”
神父眼睛一亮:“你懂斯瓦希里?愿上帝保佑你們。希望能和你們中國軍人交朋友,依法卡拉歡迎你們。”
田帆:“依法卡拉?”
唐寶華:“哦,是恩古尼亞尼神父主持的天主教區。”
田帆:“阿三忒撒那庫哈尼(斯語:非常感謝神父)。”
唐寶華:“田先生,咱們走吧,去跟許總的親屬們打個招呼。”
三個大兵依次見過許總的親屬。
……
三個大兵從教堂回來,心情沉重,緘默,此時任何話語都表達不出心中莫名的惆悵。他們各自回到房間。
全樓靜悄悄的,幾乎沒有一絲聲響。
突然,一聲刺耳的汽車喇叭在大門外響起。
塔比姆正在院子里除草,聞聲急忙趕去開門。
田帆從二樓窗戶向外張望:只見一輛白色的汽車停在樓門前,唐寶華從車里下來。“田先生,田先生……”唐寶華朝樓內喊著。
孟虎和郭睿跑出樓口。
田帆跑下樓:“唐先生,你來了……怎么事先沒打個招呼?也好迎接你呀。”
唐寶華急切的:“還迎接什么呀,出事了,出大事了。”
孟虎:“出啥事了?”
田帆:“別急,進屋說。”
……
人們進到客廳。
“唐先生,坐吧。”田帆把唐寶華讓在沙發上。
郭睿和孟虎也從房間里出來:“唐先生……”
“哎呀,各位大兵們同志們,咱們彼此之間如果總是這么一口一個先生的叫著,是不是顯得挺別扭的……干脆,以后你們就叫我小唐……我也加入你們大兵的隊伍。”
三個大兵沒明白唐寶華的意思,不覺一愣。
唐寶華指著田帆:“以后我叫你田班長。”又對著郭睿和孟虎:“叫你郭子……叫你虎子,怎么樣?”
郭睿極其敏感的:“你要加入我們團隊?”
孟虎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田帆一眼。
唐寶華瞬間便從大兵們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絲不良信息。他趕緊自我解嘲道“哈哈,誤會了,誤會了,我只是打個比方。像我這樣體量小,身子骨單薄的南方人,哪兒有資格加入你們北部戰區大兵的隊伍,是吧?”
郭睿和孟虎的心境仿佛平復了一點。
塔比姆端來熱茶。
田帆:“唐……哦,忘了,叫小唐。小唐,喝茶。”
“謝謝。”唐寶華取出香煙:“各位抽煙嗎?”
三個大兵一起搖頭。
“那……我也不抽了,免得空氣污染。”唐寶華尷尬地收起香煙。
田帆和顏悅色的:“小唐,說吧,發生什么事了?”
唐寶華呷口茶:“喪禮結束后,我本想送許總家屬回賓館休息,可她們說,想去許總生前的的辦公室看看,我就帶她們去了。可萬萬沒想到,一進辦公樓,正碰到移民局和警察局聯合行動。他們在辦公樓里,挨著個房間的檢查外國公司和外籍雇員的工作許可證。我估計,這肯定是許總被害以后,坦桑政府為整頓外國人的經商環境,采取的臨時突擊行動。”
孟虎:“結果呢?”
唐寶華嘆口氣:“唉,別提了,一家跟許總辦公室門對門,做鐵藝生意的廣東王老板,連同他手下的三個中國員工都沒辦工作許可,結果被當場扣押。我腦子里一下就想到了你們,怕耽誤了。趕快安頓好許總家屬就急忙趕過來了。真不好意思,打擾大家休息了。”
田帆:“小唐,謝謝你能把這么重要的信息及時告訴我們。”
“哪里,哪里,應該的,應該的。”唐寶華話鋒一轉:“怎么樣田班長,你們的藥品生意,還準備繼續做下去嗎?”
田帆實話實說:“想做是想做,但是中間碰到了一些生死攸關的實際問題,需要花點時間解決。”
唐寶華誠懇的:“生死攸關?能告訴我是什么問題嗎?”
田帆搖搖頭:“這里既有坦桑的問題,也有中國藥品管制和藥品劑量等問題。”
唐寶華一攤手:“沒辦法,中非對接,國際貿易,就這么復雜。”
孟虎附和著:“俺們都連續工作一天一夜了,還沒整利索呢。”
田帆概括道:“總的來說,一句話,就是非洲人的體質不適合中國低劑量標準的藥品,兩者之間的差距非常之大。”
“藥品劑量?”唐寶華聽得似懂非懂。
田帆:“咱們就拿青霉素鉀片做例子吧。國產青霉素鉀片的劑量從20萬到80萬不等,最高劑量是每片100萬單位。可非洲呢,則需要200萬或200萬以上單位的。為此,我們咨詢過國內生產廠家,答復是無法生產,需要重新申請藥品批號。你知道……”
唐寶華擺擺手:“我知道,我知道,許總曾經跟我探討過這個問題。”
“哦?你們探討過?”
“探討過,但是沒有你們說得這么具體。”
郭睿:“虎子,去把藥品清單拿來,給唐先生看看。”
“好嘞。”孟虎跑向房間。
唐寶華:“田班長,你們就沒想想,有沒有什么別的,可以變通的辦法?”
田帆:“能不想嘛,只是暫時還沒有答案。”
孟虎取來清單,交給田帆;田帆又遞給唐寶華:“這是我們根據走訪多家藥店,簡單整理出來的一份藥品清單。上面標記的都是國產劑量,非洲劑量我們目前還不清楚。”
唐寶華邊翻看清單邊搖頭:“只有中國藥品劑量,沒有非洲標準……這明擺著缺條腿嘛。”
田帆:“所以我們正抓緊時間整理,完成之后準備交給恰瑪先生,由他送交FDA審查……”
唐寶華一扶眼鏡框:“等等,田班長,你說……瞎馬?”
孟虎:“哎呀,什么‘瞎馬’,是恰瑪先生。”
唐寶華:“恰瑪先生?……”
孟虎:“國家茶葉公司老板,總經理。”
“……國會議員?”唐寶華眼睛險些從鏡片后面掉出來。
郭睿不解的看著唐寶華:“對呀,怎么了?”
唐寶華疑惑的歪著腦袋:“哎,我就奇了怪了,你們三個大兵剛到坦桑才幾天呀,怎么會認識恰瑪議員呢?”
孟虎笑道:“這有什么奇怪的的,他是郭子表舅……”
田帆止道:“虎子……對不起小唐,涉及到恰瑪先生的隱私事情,不便多說。”
唐寶華理解的點點頭:“噢,明白,明白。”
田帆:“小唐,你剛才說,移民局檢查工作許可證,怎么能想到我們呢?”
“說到正題上來了。”唐寶華在沙發上挪動一下位置:“田班長,按照坦桑尼亞移民法的規定,凡事外籍人士在坦桑境內有商業經營行為的,都必須首先注冊公司,然后辦理稅務登記,并同時辦理居住證和工作許可證。”
郭睿:“可……我們現在還沒開張,哪兒來的經營行為呀?”
孟虎:“就是,俺們連門還沒摸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