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瑪迪娜接了一個電話。她起身在田帆腮邊輕輕地吻了一下：“田，謝謝你的午餐。我有事先走了……別忘記我囑托你的事兒。”
田帆起身想送：“放心吧，忘不了。”
雖然唐寶華此時已是臉色緋紅，手中卻仍端著酒杯：“你們倆，什么事兒這么神秘？”
瑪迪娜答道：“這是我和田之間的私事，不告訴你。”她朝田帆擺擺手：“田，拜拜。星期四見。”
“星期四見……”看著瑪迪娜款款離開，唐寶華心里很不是滋味：“噢，悲劇呀。”他把杯中酒一口喝下：“田班長，看來我在這里……是個多余的人。”
田帆：“小唐，怎么能這么說呢。你喝多了吧？”
“不多，不多……老板娘，再來一瓶……紅方。”
田帆急忙阻止：“哎哎，小唐……夠了，夠了。”
“你消費，我付錢……我有錢。”
“小唐，這不是錢不錢的事。”
唐寶華伸出手指，在空中畫著圈：“那你說，咱倆什么關系？”
“朋友啊。”
“不對……還有。”
田帆想了一下：“合作伙伴。”
“既然是合作伙伴，咱倆該不該像老板娘剛才說的那樣？”
田帆懵了：“啥樣？”
“做人像水，你熱，我就沸騰；你冷，我就凝固。”
田帆笑道：“不瞞你說，我覺得老板娘的這幾句話說得確實很有道理。”
田寶華一指田帆鼻梁骨：“你做到了嗎？”
“我……”
“你沒做到吧，我唐寶華做到了……”唐寶華啪啪地拍著胸脯：“我沸騰過，我凝固過……你們什么也不懂的時候，我指點過你們，對吧；你們創業沒有目標的時候，我指點過你們，對吧；你們不會辦公司注冊，不會辦工作許可證，還是我在指點你們。這些事加起來，我唐寶華憑自己的能力，夠不夠得上‘人’字的那一撇一捺？上頂著天，下挨著地。”
“小唐，你的這些好，我們都記在心上了。”
“田班長，別以為我給你們辦事，多要幾個小錢就是喪良心。拍良心說，注冊個公司容易嗎？不容易吧。一分錢沒出，就給你們弄出一張號稱投資30萬美金的TIC《投資優惠證》，容易嗎？更不容易吧……你知道現在中國人在坦桑已經超過幾萬了？知道中國的合資企業、獨資企業已經超過幾百家了？……這么龐大的人群，哪個不需要注冊公司？哪個不需要辦理工作許可證？哪個不想虛報投資減點稅，可他們自己能辦得下來嗎？”
“小唐，我們承認你有這方面確實有不同一般的本事……”
唐寶華聲調突然高出來：“何止這一個方面？我單槍匹馬地搞海產生意，坦桑尼亞840公里長的海岸線，哪寸沙灘沒有我唐寶華的腳印……你們看不起我，說我投機倒把，趁火打劫。我倒什么把了，打誰的劫了！”
“哎，小唐，是誰這么說的？”
唐寶華一揮手：“別管是誰，反正……有人。”
田帆見唐寶華越說越激動，提醒道：“小唐，小點聲。”
“怕什么？我唐寶華在移民局、警察局、稅務局……總統府都有人。誰不服，站出來……來呀！”
田帆怕唐寶華再鬧下去，急忙過去攙扶：“小唐，別喝了，咱們走吧。”
“田班長，我唐寶華不是棉花捏的，我是個男人，是個有尊嚴的男人。從今天起，我要挺直腰板，叫他們都仰起臉來，抬著頭看我。哼，我就不信了……我明天就去注冊一個華事事務所，以后全部都明碼實價地提供各種證件服務。”
“好好好，等你事務所辦起來，我保證第一個成為你忠實的顧客。”
唐寶華笑了：“田班長，說話算數。到時候我給你30%，不，50%Discount（英語：折扣）”
田帆扶起唐寶華：“來，小唐，我送你回家。”
唐寶華坐著沒動：“回家？我有家嗎？……我在坦桑苦煎苦熬了八年，哪兒是我唐寶華的安身之處啊！”
翟萍聞聲趕來：“嘿嘿，怎么了這是？”
田帆：“剛才還好好的。”
唐寶華一把拉住老板娘的手：“翟姐，寶寶心里苦呀。”
翟萍甩開手：“甭來那個燒茄子。你苦不苦誰知道？我可告訴你啊，姓唐的，甭在我這兒耍酒瘋。”
“好了，老板娘，我們這就走。”
翟萍雙手一叉腰：“走？走得了嗎您吶？他醉成這個孫子樣，能開車嗎？”
“那……讓我司機送他……”
“送他？你知道他住哪兒呀？讓你司機送，他還不一桿子給你吱到乞力馬扎羅山頂上去。”翟萍扭頭沖著內廚喊道：“范師傅，你出來一下。”
……
田帆幫著范師傅把唐寶華攙上車，看著汽車開出了大門，這才松了一口氣。
翟萍：“哎，我說田班長，你們這是斗得哪門子氣呀？”
“沒……沒斗氣呀。”
“你們倆……不會是因為那個黑妞吧？”
“黑妞？……哎呀，老板娘，妳想哪兒去了？沒影的事。”
翟萍警告道：“田班長，我可提醒你啊。這個姓唐的，在坦桑混了七八年了，黑道白道的他都認識。你比他強了，他嫉妒你；你跟他一樣，他看不起你；你比他差了，他踩乎死你。”
“我看他人挺隨和的，不至于吧？”
翟萍：“不信是吧？走著瞧。”
田帆望著老板娘離開的身影，沉思起來。
……
幾天來，在田帆父親遠航公司業務主管劉丹陽的全力幫助下，郭睿和馬庫提選購包裝機和包裝材料的工作頗有成效。
8臺包裝機，經過中坦雙方對各種細節多次研討，已經排除異議，板上釘釘。郭睿按照之前規定的程序，全權委托田帆父親的遠航進出口公司作為這單生意的出口代理商。在遠航公司的全程監督下，郭睿用新注冊的“Chi- Rafiki”公司跟包裝機和包裝材料兩家企業分別簽訂了總額為65萬人民幣進口合同；又與遠航公司簽訂了出口代理協議。（國外公司簽約可以只簽字，不蓋章）
包裝機和包裝材料的定金都是田帆父親的遠航公司先行墊付的。郭睿授權與遠航公司簽署了借款協議，并約定了還款時間和利息，只等孟虎從家里搞到資金，再連同清關、海運、保險等費用一并結算。
郭睿知道，要想協助田帆測算出這單生意比較合理的加價率，就一定要知道對方心里的預期價位。雖然從馬庫提幾天考察的言談話語和恰瑪反饋的信息中，他可以感覺到一條并不清晰的底線。但要坐實這條底線，還需要進一步得到驗證。
馬庫提見自己的工作基本結束，心中很是爽快。他主動提出要休息休息。
郭睿：“好哇，馬庫提先生，您想去哪兒參觀？”
馬庫提：“密斯特郭，你對我的工作滿意嗎？”
“當然，非常滿意。”
“我能提出兩個要求嗎？”
“你說。”
“第一，我想去看兩個地方。一個是天安門，中國人民的心臟；一個是長城，中國人民堅強的臂膀。”
戴娜：“沒問題，我為你做全程導游。”
郭睿：“第二個呢？”
“我想給我夫人和孩子買點禮物。”
郭睿鼓勵道：“合情合理，我支持你。”
戴娜：“我給你做全程導購。”
馬庫提支吾著：“可是……我的錢不多。”
郭睿：“馬庫提先生，我和田先生已經在電話里商量過了，決定給你5000元人民幣，算是對你工作的獎勵。如果這筆生意能夠得到恰瑪先生的滿意，相信他也會獎勵你的。”
“謝謝你，密斯特郭。恰瑪先生說，只要你們保證包裝機不超過原來預算的兩億先令，包裝材料不超過三億先令，他就會給我1.5%的獎勵。這樣，我就可以把錢還給你了。”
五億先令？約合150多萬人民幣。這個數字對于郭睿來說并不陌生。他在多日的工作中已經隱約猜到了，可今天能親耳聽到從馬庫提嘴里傳來恰瑪的印證，他還是有股掩不住的興奮：“No，No，馬庫提先生，完全不是這樣的。我們給您的獎金就是獎金，是我們大家您工作的表彰和認可，是不需要還的。”
“謝謝你，密斯特郭。”
戴娜悄聲問道：“郭子，1.5%合多少人民幣？”
郭睿：“……2萬多塊錢吧。”
戴娜嘟囔一句：“少了點吧？”
……
入夜。
城市的夜晚沒有黑暗，是一片燈光的海洋。望不盡的路燈，童話般的霓虹，美麗的彩燈勾勒出高樓的線條，彩鏈移動的車河精確地畫出城市的輪廓。
晚飯后，郭睿安排戴娜陪同馬庫提去逛附近的一個夜市，自己在房間里給孟虎打電話。
電話那頭，孟虎的嗓門又恢復到了以前的洪亮：“郭子，俺可想死你了。你那邊咋樣啊？都整利索沒？”
郭睿如實通報了包裝機進展的情況，又問虎子近日的情緒是否調整過來了。
“啥調整不調整的，俺就是那么個直性子，喝頓酒，悶頭睡一覺，啥都過去了。”
“對嘛，咱高機連的戰友就沒有過不去的坎。聽班長說，前幾天他和馬塔爾去了趟依法卡拉教區，又有好多新的收獲呢。”
“啥收獲？提前透露點唄，叫俺也高興高興。”
“班長沒直說，就說了一句：好事連連。”
“咋樣，俺說嘛，人要是走了狗屎運，擋都擋不住。俺爹說，你們三個大兵剛到非洲沒幾天，就能接到幾十萬的訂單，那是祖上積德，祖墳冒煙，是老天爺照顧你們，不算你們的本事。”
“虎子，機會是給有準備人準備的，咱們要是當時沒做好準備，能接住這個大訂單嗎？對了，虎子，你那邊65萬資金準備得咋樣了？”
“阿庫納馬塔體佐，（斯語：沒問題）俺到家的當天晚上就跟俺爹、俺娘攤牌了。老兩口二話沒說，就一個字：快整快回家。”
“啊？這多少個字呀？”
“關鍵就這一個‘整’字，全包括了。至于能不能快回家，啥時候回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虎子，我已經把相關情況都通報給班長了。最后用多少錢？什么時間還？連本帶利是多少？怎么辦理借款手續？你跟班長具體落實吧。”
“明白。哎，郭子，戴娜還在你那兒嗎？”
“在呀。明天陪馬庫提參觀天安門，長城，后天上街購物，然后就送他回坦桑了。等這些事都辦完，戴娜就再跟我一塊回家。”
“一起回家？郭子，行啊，有兩下子。”
“想啥呢？虎子，你別想歪了，我們可是最最正當的同學加伙伴的關系。”
“那你有沒有想過把她也弄到坦桑來，跟咱們一起干？”
“這個，沒想過……”
“想想唄。”
“哎呀，我確實沒想過。等忙過這段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