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源一十九年,冬,寂雪山。
夜空斜掛著一輪淺月,寒風載著云層涌動,若隱若現。
山林間的黑鴉搶食著尸體,時不時發出幾聲哀叫。空氣中彌漫著嘔人的氣味,許多尸體已被啃食得白骨盡顯。
某個瞬間,正在進食的黑鴉們突然慌亂的四面逃散,山林四處充斥著黑鴉的怪叫,沒一會兒,便掩沒在了夜色中。
云層淡淡的透下些許光亮,尸體旁此時立著一個紅衣男子,男子眉目清俊,身形高挑,寒風卷起數片枯葉,吹亂他幾縷發絲,紅綢衣擺隨風而揚。他淡漠的掃視一眼,四周很安靜,遠處偶爾傳來幾聲低低的獸鳴。
幾息之后,那十數具尸體驀地發出詭異的“滋滋”聲,然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溶解,最終化為一攤攤血水沁入雪地,血氣四溢,紅衣男子眉頭微皺,袖袍一甩,一股起勁迸發而出,將血氣一沖而散。
正此時,遠方一處斷崖突然有一道流光沖天而出,直沖云霄,方圓十里如同白晝。數息過后,流光消散,天地重新沒入黑暗。
山林某處突然爆發出一陣陣悉悉索索的聲響迅速蔓延開來,緊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蠻荒野獸的咆哮聲,充斥整個寂雪山。
紅衣男子收攏心神,向前一躍沒入黑暗······
“這···動靜這么大的嗎?”
此時,盤坐在斷崖空地上的雨小樓一臉不可置信的感應著寂雪山此時的獸潮躁動,此前突破成功的喜悅被沖散大半,連忙從兜里掏出幾個小瓷瓶。
“嘖,是哪個來著?哎呀不管了!”
說完,雨小樓挑了個綠色的瓷瓶,來到事先選好的一株靈植前,這是一株中品血蝴,而雨小樓要做的就是讓它自中品提升至仙品,也就是傳說中可生死人肉白骨的品階,也只有這樣品階的靈藥現世才會有類似方才那樣的異象。
雨小樓拿著綠瓷瓶對準血蝴根部傾斜,瓷瓶中的淡青色液體被血蝴盡數吸收。
幾息之后,雨小樓感覺頭頂仿佛有烏鴉飛過。
這特么怎么一點變化都沒有?
難道是用錯藥了?
雨小樓凝神感應了一下,各方勢力趕來的速度比預想的要快很多,應該是有靈術師,不然不可能那么快控制住獸潮。
“管不了那么多了!”說完,把幾個五顏六色的瓷瓶里的液體撒在血蝴上,這下血蝴終于有了變化,根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到極限高度,蝴蝶狀的花瓣迅速展開,花瓣顏色也由鮮紅快速轉變成了血紅。
雨小樓連忙結印,一個流光溢彩的靈力罩將血蝴罩住,當眼前的血蝴終于散發出仙品靈植升仙品時獨有的流光時,雨小樓是興奮的,可這流光也太弱了吧,每每軟軟的撞上靈力罩時都會被反彈回去。
看著眼前的“水晶球”,雨小樓有些不確定起來。
仙品血蝴!成了?
雨小樓散了靈力罩,看著眼前的“仙品血蝴”,總覺得它跟古籍中記載的比起來差了點什么,聽著越來越近的騷動,雨小樓利落起身。
站在斷崖一側的邊緣,雨小樓身穿一襲碧綠衣衫,一手撫著腰上掛著的用青色繡線繡著些奇怪紋理的天青色酒葫,一手握著一張羊皮卷,扯了扯碧色披風,雨小樓跨出一步,躍下斷崖!!“呵,這世上,真正見過仙品的又有幾人呢?”
仙品,今天你不是也是了!
寂雪山山脈綿延萬里,氣候四季如冬,每年大概只有三四個月的時間不下雪,在這三四個月里又只有一個月不到的時間有陽光,此等極端的環境卻是孕育出無數的奇花異草,毒蟲兇獸也不知繁幾,可謂兇險重重,然,在其不菲的藥用價值帶來的巨大利益驅使下,讓這神秘莫測的皚皚蠻荒衍生出了無盡誘惑,令人趨之若鶩。每年都有不少人進山采摘靈植、獵殺異獸毒蟲的人,這樣的人一般被稱為——獵者,進山尋獵則稱為“雪獵”。
斷崖位于寂雪山的中心邊緣地帶,也就是大部分獵者的狩獵極限,相對整座大山最為兇險的中心地帶,這里要安全許多,所以此次奪寶的除了明里暗里的幾大勢力、家族,也不乏以雪獵為生的獵者。
只是瞬息過后,斷崖上,姍姍來遲的幾方勢力和試圖渾水摸魚的獵者們,以那株“仙品血蝴”為中心展開了一番對峙,然后不知是誰先開口,幾方又是一番你來我往的互相試探,最后不知是那方先忍不住動了手,一場混戰,堪堪上演。
話說,斷崖下罡風獵獵,雨小樓給自己施了三重避風咒,所以有恃無恐,雖然這罡風會阻礙靈力探查,但好在之前已經有人幫她探過崖底的大致環境,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真好,好到讓雨小樓分神幻想起了山下的生活。
就是這個分神讓雨小樓忽略了一件事,人下落的速度是很快的,從斷崖跳下來,到落地也不過幾個彈指的時間。
只聽“嘭”的一聲悶響,雨小樓撞上了一個通體火紅的陣法,雨小樓被撞的有些發懵,感覺五臟都跟著顫了顫。還來不及回神,就聽身下傳來“呲”的一聲,無數裂紋自她身下快速蔓延開來,下一瞬,這個原本通體火紅的陣法,在雨小樓的震驚中伴隨著一聲更大的“呲”,碎了!而雨小樓呢?
“啊——”
“嘭”
撲了個狗吃屎。
“額啊···疼死我了···我的腰我的屁股···”
雨小樓還在蠕動,前方濃濃瘴氣中突然傳來一聲戾喝,“什么人?”聲音雌雄難辨,十分陰柔。
此時的雨小樓終于回神,艱難的爬了起來,看了眼四周的環境跟羊皮卷上大致相同,終于松了口氣。
方才這陣法乍一看是個火殺陣,但卻隱隱透著一股子血氣,兩種完全不一樣的風格,兩個靈術師?
“哈哈哈,朋友,我是進山雪獵的獵者,方才不幸遭遇了場獸亂,我與同伴走散了,引路翎也在奔逃時損壞了,這···這慌亂之下,沖撞了各位,實屬抱歉呀,我這就走這就走!”雨小樓一邊說著一邊往后退,還沒退幾步,又有聲音傳來。
“既然來了,就別走了!”
說話的是個低沉磁性的男聲,四周瘴氣頗濃,雨小樓環顧一周,只見一個白色身影自她身側幾步外的一棵古樹后走出,雨小樓一驚,如此近的距離藏了個人她竟毫無察覺,思及此雨小樓全身汗毛豎起,靈力朝眼睛匯聚,眼神瞬間明亮,穿過瘴氣,朝對方看去,一個身形欣長的男子映入眼簾,僅一眼,雨小樓便又是一驚!
這···這人長得也太好看了吧!一米八幾的個子,輪廓分明的臉上劍眉微微蹙起,眉宇間略顯疲態,鼻梁高挺,一雙清冷的眸子正看著他,嘴角微揚,渾身透著一股子冷傲,一襲錦緞白衣沾了幾滴腥紅,一手撐著古樹,一手持著一柄長劍,幾滴鮮血順著劍鋒滴落,凜冽肅殺的感覺一下子就起來了,宛如武俠小說里意氣風發的大俠從書里走了出來,這么帥,不做明星可惜了······我去,我在想什么,白癡嗎?
收攏好亂飛的思緒,雨小樓放下一直被提著的裙擺,朝白衣男子望去,腦子里還在措辭,就見對方一邊朝自己走來,一邊開口道:“你終于來了······”
“哈?”雨小樓滿臉問號,只見白衣男子繼續道:“我傷得不輕,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嗯???”什么跟什么呀?雨小樓懵了。
此時白衣男子已經走到她身前,雨小樓本能的退了兩步,就聽濃霧中突然傳來一道女人的戾喝聲:“他們是一伙的!別讓他們逃了!”
一伙?
我特么!
“誤會,我跟他不是······閃開!”
雨小樓連忙開口解釋,可話未說完,只見濃霧中沖出一團團黑霧,瞬息之間便要到了近前,情急之下,雨小樓本能的一掌推開白衣男子,單手結印,身前瞬間憑空生出數滴赤色火苗。
“呵!”
一聲輕喝,雨小樓結印之手向前一揮身前火苗便急速掠去,然后盡數沒入黑霧,卻沒能阻止黑霧前進,只是當黑霧來到雨小樓身前一尺處卻瞬間由黑轉紅,然后發出“滋滋”兩聲后便瞬間蒸發消散。
“多謝!”白衣男子開口,聲音磁性清冷。
“謝你大爺!小人!”雨小樓有些無語,做著最后的掙扎,“那什么···我跟這個人真是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只是迷了路,誤闖而已,我可以保證,今日之事決不透露半個字!”
就聽白衣男子輕笑一聲,驟然間四周靈力攢動,幾息之間一個十余丈大小的靈陣便已結成,靈陣結成的瞬間,此方天地的瘴氣被陣法靈氣盡數消弭,十數道身影現露出來。一群人臉上帶著面具,身著黑色勁裝,將兩名紫紗覆面的紫衣長袍女子護在身后。兩名紫衣女子一個身形高挑,體態豐腴,相較之下另一個就顯得不那么夠看了,身形依然高挑,但過于瘦削,寬大的衣袍掛在身上,襯得人猶如紙片,感覺寒風再大點都能把她吹跑了。
果然,兩個靈術師!
眼前這幫人不獵者,也不是沖著仙品靈藥來的,極有可能是某方勢力想趁現在寂雪山的亂局排除異己,這種事不論站那邊都會惹上大麻煩。
這靈術師在當今可是稀缺資源,能擁有靈術師的勢力或組織,必然不簡單,再看那個小人那一身衣著也絕非一般人。
雨小樓本是想著兩邊不招惹,她也有逃脫的能力,但她的樣貌和靈術師的手段已經被兩方都看見了,所以最后這不管那方勝利,日后都少不了要與其周旋,著實麻煩。
再者,對面那幫草包已經認定她跟那個小人是一伙的了,還下死手,連黃泉霧都使出來了,所以為了永除后患,要么廢了對面的草包,要么就把他們都廢了!
雨小樓剛打定主意,身邊的小人賤嗖嗖的來一句:“看吧,他們不是好人!”
“呵······”雨小樓無語。就聽他繼續說:“他們是斷魂谷的人,一個手段兇殘的殺手組織,所到之處絕無活口,姑娘此時若是走了,以姑娘今日之見聞,你猜他們事后會不會殺你滅口?”
你特媽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雖然心中不悅,但雨小樓不是個扭捏之人,既然已打定主意,便也懶的廢話,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到:“我幫你廢了他們,你就當沒見過我,日后遇見也要裝作不認識。”
“成交!”
話音剛落,陣中靈氣四起逐漸匯聚,不一會兒,數量遠超方才數倍的黃泉霧在陣中凝結。
看著眼前懸浮空中的一團團黃泉霧,雨小樓冷哼一聲,道:“我說呢,封靈陣已成,應該即可動手將我抹殺才是,怎么會讓我們在這叨叨半晌,原來是知道這陣法困不住我,便暗中蓄力呀!”
此時一個柔媚的嗓音響起,是被黑衣人護在身后的豐腴女子開口了:“我瞧姑娘天資不錯,若是肯歸順我斷魂谷,不僅可以活命還可拜入我師父門下,與我成為同門,憑姑娘的資質,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聽這語氣,應該是領頭的,此時她與另一名靈術師均雙手結印,雙雙朝雨小樓看來,雨小樓做思忖狀,“你師父是誰?”
“斷魂谷谷主,林逸!”豐腴女子答道。
“不認識!”
“你···”豐腴女子似是被雨小樓輕蔑的態度刺激到了,聲音有些尖利:“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去死吧!”
話音一落,十數道黑色身影朝白衣男子沖殺而去,幾息之間便交上了手,兩名紫衣女子則是跳入陣中各自占領一個方位,陣中懸浮的一團團黃泉霧頓時靈氣暴漲,色澤由黑轉墨。
雨小樓轉頭掃了眼白衣男子那邊,他有些吃力,應該用不了多久便會敗下陣來。她又看向兩名靈師笑嘻嘻的道:“這么長時間,就弄出這么個玩意?看來你師門也不怎么樣嘛”
此時紙片靈術師開口說話了,聲音陰柔狠厲:“你找死!”
“是嗎?那就讓你們見識見識真正的黃泉霧!”
“真正的黃泉霧?哼!狂妄!”陰柔靈術師,看了一眼另一邊的戰局,冷哼一聲,道:“口氣竟這般大,若不是我們先前一戰消耗頗多,你真以為能在我們面前蹦跶,待我們解決完了他,就讓你看看我斷魂門的手段!”
在斷魂門兩位靈術師看來,雨小樓是比一般靈師強一些,然,靈術一道修習最是艱難,絕大部分都是靠時間熬出來的,她看起來這般年輕,再強又能強到哪去?如今她們二人聯手,加上陣法對自身的加持對對方的削弱,必是勝券在握。
“是嗎?”
只見雨小樓雙手交疊身前開始結印,其速度之快,讓與之對峙的靈術師都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僅用了兩息時間一個墨色咒印便已結成,墨色咒印先是懸浮在雨小樓手中,再慢慢向前飄出兩尺距離,四周霎時寂靜片刻,再猛然間狂風大作,四散亂流均向雨小樓身前墨色咒印匯聚,墨色咒印瞬間散開再被狂風裹挾其中,兩相融合碰撞,一個濃黑的液體圓球逐漸成形,然后不斷增大,散發出濃濃的危險氣息。
“這···怎么可能!這是什么?黃泉霧?”眼前場景已經大大超出了紙片靈師的理解范圍。
“怎么會!這么短的時間她怎么做到的!”一旁的豐腴靈師比紙片靈師稍強一些,對靈術的理解也更加深刻,相對的,她對在被封靈陣壓制還能輕易結出此術的雨小樓的恐懼更深。
豐腴女子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顫聲道:“你···你到底是誰?”
雨小樓沒有回答,只是方才動靜太大,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白衣男子趁機出手連廢對方三人后,終于得以抽身,縱深一躍至雨小樓身旁,卻頓覺一股寒流直沖心肺,體內的凌亂氣血隱隱有了暴亂氣象,白衣男子一手持劍杵地,一手連忙封住各處竅穴,卻也是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噗!哈··哈···”白衣男子擦拭了一下嘴上血跡,大口喘著粗氣,微微顫聲道:“不曾想姑娘有這邊能耐,真有點反悔了呢!”
“不想死就閉嘴!”雨小樓說著,神情一凜,上前兩步,將白衣男子護在身后,“呵···”
一聲輕笑過后,雨小樓右手五指張開,瞬間,她身前的黃泉霧開始蠕動,瞬間分裂成無數細小的黑色水珠,再猛然升空。
“逃!快逃!”為豐腴靈師率先反應過來,朝同伴大喊到。
斷魂谷一眾還來不及反應,只見雨小樓抬起右手向下一壓,空中無數黑色水珠便瞬間急速下墜,覆蓋面積之廣,使得斷魂谷一眾無可逃,無一幸免的被墜下的黃泉霧淋到,然,這黑色水珠落在身上的感覺與尋常雨水并無區別,除了有些冰涼,并無任何不適。
“怎么回事?”
“是啊,沒什么感覺呀!”
豐腴女人:“不對!這不是黃泉霧!”
“什么意思?”
紙片靈術師:“這,這是冥灼流火!啊——”
隨著一聲清脆的響指“噗噗噗······”的聲音響起,是那些黑色水珠瞬間燃燒起來,斷魂谷眾人瞬間置身于一片幽藍色火海,隨著一聲聲凄厲的慘叫聲響起,空氣中漸漸彌漫了一股焦臭。
白衣男子收回目光,看向背向幽藍火光朝自己走來的女子,心情復雜,口中不禁低語:“終于找到你了······”
“你怎么樣?”雨小樓微微俯身,問道:“還能走嗎?”
白衣男子嘴唇微動,朝雨小樓伸出手,“有勞。”
雨小樓“哦”了一聲,把手沒入袖中,隔著袖子握住他的手臂,將他扶起。
白衣男子:“······”
雨小樓:“怎么?”
“我···呃啊···噗···”
白衣男子正想說什么,心神有一絲松懈,體內的氣血便開始暴動,直沖白衣男子心脈,他噴出一口鮮血,頭腦一沉,便暈了過去······
······

莎木沙
白衣:呵,什么意思?我這是被嫌棄了? 雨小樓:有嗎有嗎,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