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回王宮算起,已有兩年余。王宮是一個很寂寞的地方,宮里的人借著對他人的悲憫感動自己。于是,在過去空白的十一年里,我開始漸漸知道那些關于母妃的事情。
我的母族是世家大族,被扣上反叛謀逆的罪名,母妃將我送出宮后便自縊而亡。宮人們說,外戚權勢過大不知掩其鋒芒終究落得如此下場。我卻想,這一切終究不過是君王權衡之術間的犧牲品,我的母族只是所有外戚中最先離散的一個,母妃,記憶中只是一片空白。
王宮中的時日很難熬,我應該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是我卻想同那些宮人的子女一樣,無憂無慮的嬉戲打鬧,第一個年頭的上元佳節,我回宮才第一次見到了我的父王,他并沒有王叔告訴我的那樣想著我回來,他甚至不愿意正眼看我一眼,或許早已經忘了他還有一個女兒,他抱著他的小兒子,在膝上拿著糕點逗著玩樂。
我沒心思去瞧綻開在黑夜中的火樹銀花,只覺得自己一個人有些孤單。手上拿著桂花糕也察覺到了我的心思,它骨碌碌的滾到地上,我便彎腰去撿,侍奉的宮人嚇得花容失色連忙扶住我,我撿到桂花糕覺得可惜,放入袖子藏起來想著回宮了或許洗洗能吃。宴上一下變得死寂,我并未察覺到做錯什么,父王沉著臉,命人將我送回去。
十歲,我嘗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與難堪,像是一塊石頭壓在心口,無論怎么笑也不能再開心起來。
王兄悄悄的跑出來,見我坐在秋千上,從袖中取出一塊方帕,打開是兩塊桃花形狀的山藥糕,叫我把藏起來的桂花糕作為交換給他。
王兄說“閉上眼睛。”我順從的點頭,背上傳來的陣陣溫暖,連耳畔的風都在悄悄提醒著我,這個人可以驅散大雪紛飛時后夜晚的冰冷,我睜眼時仿佛可見滿天的星辰。
晴空萬里,無風也無云。
我問王兄,“你喜歡什么?”他望了望頭頂的天,我隨他的目光看去只有一片晴朗,他揚起一抹笑意問,“那你喜歡什么?”我答“錢。”他不禁笑出了聲,他說,“我給你取一個字,金銀太過俗氣。古有五彩石,今稱琉璃,流光溢彩價值萬金。”但他卻頓了頓,從我頭頂取下的純白色的梨花瓣,說道,“或許棃字更為合適。”
驟然醒來,我依然坐在建章宮太液池旁的秋千上,身后是彩云般的垂絲海棠,臉上掛著尤然未干的淚水。
十三歲時,偌大的王宮中只有王兄肯陪伴著我,他帶著我開始重新認識這里。姊妹們都很好講話,安珧是很活潑的性子,七夕乞巧節便同我溜到建康的護城河邊放花燈,她問我寫了什么,我想了想告訴她我沒帶紙筆,她懊惱,小心翼翼的從懷里掏出一張布條,拿給我看,上面只有兩字,登臨。我驚的捂住嘴,這是王兄的字,而安珧與我一樣,是屬于陳國。
后來我與王兄在披香殿打葉子牌,他用勺子替我挖著蜜瓜,我假裝無意提起安珧之事,王兄聽后并不在意,只是教導“安珧年紀尚小,不明事理,孩童之話聽聽便可。”可這番話后的我過的并不愉快,半年后聽說王兄被封為了太子,我本該去恭賀他,可又聽說父王要指張相國的女兒嫁給他為太子妃。
是夜,路上行的匆忙,有柔和淺淡的香,是白檀的味道,平日安神最佳今日聞起來只覺得濃郁得使人莫名煩躁。一把奪過宮人手中的四角宮燈,叱令她們就在此地。只奔著東宮的月室殿行色匆匆的走去,一路上總是不停的想著他淡淡的說著年紀尚小不明事理的樣子,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看起來有些冷淡。
我沒想到他在洗澡,沖進去時甚至疑惑為何月室這邊宮人少之又少,竟被我輕巧避過,假裝玩笑的般從他身后悄悄的捂住他的眼睛,卻不想被一把拽入池內,嗆了幾口水后被提了起來,王兄詫異的看著我,那雙眼睛像是冰雪融化后初現的暖陽,他說,
“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