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夫人暈過去了，孩子也……”
醫官都嚇得發抖，此事本就兇險萬分，這孩子被生生打了下來，這太蹊蹺了。他們面面相覷，如實稟報或許對得起為醫之德，可宮里的事，件件都是要殺頭的，四五人互通了口風后道，“王上，如夫人落水后受驚，氣血虧損，臣等只能保下夫人，不能保下小公主，臣等萬死。”
陳王臉色難看得緊，殿內氛圍低沉，宮人與醫館四十余人皆跪服在地，陳王沉重的一聲嘆息，道：“都退下。”我站在殿外等了約一個時辰，里面女人聲音漸漸變得微弱，側頭說道，“父王既然還不愿見我，天寒地凍，我們還是回去。”阿綰很不愿意，沒聽到哭聲，是死是活都該有聲音的，而里頭靜悄悄的，太奇怪了。
醫官們一個接一個的退了出來，一言不發，王綰等了半天總算等到了方才的葉大人，葉大人見了禮，我手略微一抬，極輕巧的讓他起來，臣下是不能直視君上的容貌，他只能看見白色曳地的裙擺，聽見女子清冷的聲音道，“不必多禮。”
“殿下還守在此處是在等消息嗎？殿下還是莫要等了，王上大怒，殿下還是不要在此處為好。”葉大人頷首垂眸道，我微蹙眉，寒風卷的霜花落在發間，“師傅，你怎么還在這？東宮那位良媛快不行了，師傅快去看看吧。”葉大人的小徒弟跑來找他，喘的上氣不接下氣，余光瞟到立于王綰身后的媯樂，嚇得一個哆嗦跪在雪地中，直呼道“見過殿下！”
我淺淺嗯了一聲，道“起來吧。你方才說東宮的那位良媛不行了，是什么意思？”小徒弟慌忙回話道，“王上將宮內所有當值御醫令都傳來了此處，院中剩下的大人都去了東宮，那位良媛性命垂危，是大人們讓我前來尋師傅過去。”
“殿下，臣告退。”葉大人被他小徒弟帶著，腳下步履匆匆，當真是十萬火急了。
“回吧，阿綰。”
我攏了攏衣衫，出來時衣衫單薄，唯有一件狐貍毛制的斗篷稍顯保暖一些，站的久了，足尖也凍得失去直覺，“殿下，且慢。王上召。”媯樂轉身方走了十余步就被攔住，阿綰看了看我，此刻進去……
“無妨。阿綰你先回去，我一人就好，父王召見，焉有不去之理。”王綰目送媯樂隨宦官進去后，心里很不踏實。
殿內空無一人，饒是七十二盞燈燭照的殿內富麗堂皇，也讓人心生畏懼。
這是我第一次，單獨的和陳王相處，幼年時并不美好的記憶讓我心中害怕和恐懼，好在現在她十六歲，縱使害怕也不會顯露在臉上，“見過父王。”
九五至尊的王，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被他視為亂臣的女兒，而一旁，另一個身影跪在地上發抖，我第一眼就看到了，眼熟，自然也想起了她的名字，“是你，殷芙璃。”
殷芙璃瑟瑟的抬頭望了長平一眼，嚇得又立馬跪了回去，我這才看清，她身上都是仗笞后的血跡，覺得蹊蹺，便問道，“你在此處做什么？你父親的病可好了？”
殿內燈火惶惶，殷芙璃內心膽怯，驀然沖過去扯住長平的裙裾，聲淚俱下道：“公主，公主與夫人不和已久，若不是公主以父親性命要挾，奴萬不敢犯死罪，只是可憐夫人腹中孩兒，未曾見過這方天地。”
我忙退幾步，擺脫了殷芙璃的糾纏，臉上一片驚愕道，“你在說些什么？”
芙璃不停的給媯樂磕頭，眼淚混著額上的血淌在臉上，格外駭人，卻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大抵是在真的祈求。“自夫人有孕，公主一直心有芥蒂，知曉夫人胞弟，姝將軍待奴不同，便多次召見奴，商議此事，奴一二三次拒絕，惹惱了公主，公主便將奴從披香殿趕去了梨園，冬日白雪皚皚，奴卻得不到一件冬衣暖碳，公主待奴著實心狠，若非姝將軍憐憫奴，奴得以到夫人宮里當差，公主又瞧上了這個機會，更是以奴父親性命相逼，奴不愿，公主借了此次宴會，將夫人一把推入水中。”
陳王并未阻止殷芙璃說下去的意思，只是很沉默的在聽，殷芙璃膽子也放大了一些，“可是公主，奴也是有血有肉之人，夫人縱有千般過錯，腹中孩兒何其無辜，公主之心，為何如此惡毒？這些錢，是公主封口之用，饒是家父病重也未動半分，今日王上在此，奴終有見證，只求還夫人一個公道！”
說罷，殷芙璃便從懷中取出一只荷包，荷包打開，儼然裝著一把金葉子，宮人上前確認，的確是專供王親貴胄打賞之用，我走上前去，拾了幾片，她給過這個？
媯樂只是不卑不亢的跪下，背挺得筆直，言道：“父王，殷芙璃乃我宮中女官，因犯偷竊之罪貶致梨園，后招錦云殿內，約半月前去披香殿中乞取錢財，只言家父病重，非危急而做此舉，兒臣心生惻隱，天下父母愛子之深，子亦報父母之恩，不論對錯，終是不得已而為之。兒臣是公主，亦是子女，故，施以金銀，全她一片孝心。”
殷芙璃哭的梨花帶雨，陳王看著媯樂，手摩挲著掌心，厲聲道：“你來之前，她已經告訴了孤前因后果，孤也知道你會有這一番說辭，你如此野心昭昭，莫非是要將孤也取而代之？”
我心上一緊，但凡陳王言語狠厲些，我總是覺得害怕，此刻也只能穩住心神道，“兒臣不敢。”再往后，就是家事，“拖下去。”殷芙璃聽到此處，猶如五雷轟頂，幾步爬到王上腳下，不住磕頭，“王上，奴一片忠心，夫人落水時奴亦舍身相救，只求王上可憐奴家中父母，不能沒有奴將養，他們年歲已高，求王上開恩。”
“杖斃。”
王上一腳踢開殷芙璃，看她的眼神猶如看螻蟻，那樣的目光如同幼年時，在她身上掠過的一樣。我錯愕的看著殷芙璃被宦官帶了下去，上位者想處死一個人，不過轉瞬間。
“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