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過短短兩年,他的兩年,日日與眾大臣相處,王上立他為太子不過是板上釘釘的事,連大臣們也說,這是眾望所歸,可他還沒有將這個位置坐的穩固,他還要忙于政事,他只能悄悄的,悄悄地去看望她的姑娘。
兩年了,少女已經十五歲,曾經不過到肩的發絲已經垂至腰間,發上簪了一只水晶簪,承得面色瑩白,眼若繁星,他隱在紅楓之間,除了如絲的月光,沒有人察覺到他所在,“呀,老師竟然做這個,真是新鮮。”溫玉握著一柄長劍愛不釋手,男子負手背對著她,淡藍的衣袍上流轉著光華,“我以前在宗門,專管制造兵器這一類。”
“老師說的宗門,離陳國很是遙遠吧?那是不是國境內也有很多跟老師一樣厲害的人?”淡藍色衣袍的青年轉過身來,是驚為天人的面容,媯弈握著一片紅楓,緊緊不肯松開,男子低低嗯了一聲,“宗門規定,除非弟子歷練,否則不能入世。”溫玉有些詫異,竟然還有這樣奇怪的規定,“那老師也是歷練嗎?”青年點頭,溫玉唔了一聲,真是特立獨行的規矩。
媯弈將手中的紅楓攪得稀碎,他還不能離開,不能擅自出現在她面前,這樣只會給她帶來無數的危險,要再等等,再等幾年。
慶治四十年,他十八歲,當今的王上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當然知道是王后動的手腳,那又怎么樣,他一個養子,要緊緊握住這權力,當然要唯王后馬首是瞻。
媯弈終于央請了王后出面,替他去辦這一樁婚事,王上的旨意隨著賞賜落在溫府中,溫家子女加官進爵,綾羅綢緞絡繹不絕,而曾經的少女也已經十七歲,正是春光正好的年紀,媯弈拿著手心的錦盒,如同珍寶一般藏在袖中,他親自去打造一對芙蓉花簪,上綴流蘇是他親自打孔,一顆一顆穿成,他怕她不喜歡,特意去跟著宮里的巧匠學了三月,希望她能喜歡。
溫府他來了無數次,唯有這一次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從大門進入,溫老將軍一路護送,給足了他顏面,他自然是要一個人,按捺住心中的雀躍去找他心上人。
溫玉靠在窗欄旁,彼時穹頂之上烏云密布,正是瓢潑大雨的時候,雨水砸在屋檐嘩嘩作響,地上被激起一個個小水坑。又一個兩年,她好像變了許多,她的樣貌更動人了,倒像是晚間只開一瞬的優曇,靜謐而幽美。
“阿玉。”
……
溫玉一瞬轉為驚喜,那個目光熱烈而殷切,可卻并不是在看他,她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呼聲。溫玉的眼光,只看向了她身后之人,如墨的發束于身后,衣袂處淺淺的藍色繡著贏魚,衣袍動處曳過垂自地面的白渡藍色流蘇,眉眼清冷,出塵絕世。
又是他,媯曄看向他的眼中充滿了憎恨。
“老師,我將你給我的劍法練至最后一章,卻有一處仍舊不得要解。”溫玉將劍意演示了一遍,滄溟劍意無需功法,只有唯一一個條件,需煉劍之人心無旁騖,方才有獨擋一方的實力,青年點頭,示意她將剛才出錯的地方再演示一遍。
而在溫玉劍法出錯的瞬間,青年手腕一轉,將劍牢牢握在手中,借著劍勢所帶之力退到院中,女子黑如鴉羽的發傾墨似的垂在腳踝,隨著身法轉動,月白的衣裙襯得人孤冷如山顛之雪,而青年執著她的手,藍色的劍訣似有意識一般,劍鋒過處連雨水都為之一滯,在那一方天地間,雨水不沾,劍意不停。
這個人,很強,媯弈想。
他突然不敢上前,或許她現在忙著練習,沒空見他,錦盒中的芙蓉花簪熠熠生輝,不如等訂婚宴上再給她好了。可那場訂婚宴,溫玉卻缺席了,王室宗親皆在場,唯有未來的太子妃不在,聽溫老將軍說,她生病了,病的下不來床,這幾日春雨纏綿,確實一不留神就染了風寒,媯弈很擔心她,他知道這樣于理不合,可他就是忍不住,好不容易穩住了王后,他終于能去看她。
她的確生了一場大病,相較于前兩日臉上的紅潤,今日她臉色蒼白了許多,連唇上都沒有了血色,媯弈坐在床邊給她喂著湯藥,溫玉卻閉著眼并不肯喝,媯弈將碗擱置在一旁,起身欲走,溫玉強撐著起身拉住他袖口道,“弈,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
媯弈坐在一旁,聽窗外雨聲纏綿,總想著,她說的這個人是誰,期望著知道他的姓名。溫玉緩緩道:“天下河川,朝宇廟堂,于他言并無區別。習透滄溟劍意,若我有心便守陳國一片安寧,也不枉他多年一番教導。他這樣告訴我,自己卻離開了。”他突然釋懷,果然是他,溫玉的那位老師。走了也好,走了,溫玉就能和他長相廝守,白頭到老。溫玉看向他,眼中的淚似珠玉一般,一顆一顆,滾燙的砸在手背上,砸得人心一片悲涼。她哀切道:“弈,我不能嫁給你,我喜歡他,我不能嫁給你。”
再往后?再往后好像是他們大婚,媯弈好像記不得了,他年紀輕輕就坐上了君王之位,這一切,多虧了她,而溫玉亦守著對她老師的承諾。新婚之夜,紈扇之下,卻是另一個陌生的女子,她是溫家庶女,溫音,溫音從不知天上會有掉餡餅這樣的好事,而且是她嫡姐親自來懇求她,而也未曾想,太子殿下,竟面色如常。
他們未曾喝過合巹酒,也未曾行周公禮,太子殿下之是聽她將嫡姐的話帶到后,沉默的看著紅燭燃了整晚,太子未寢,她亦不敢。眾人皆認為她是溫家嫡女溫玉,可她卻是溫家庶女溫音,這本是瞞天過海之計,可似乎,太子殿下竟是知情。
這一切的發生,都要從太子繼位開始,那是所有事情改變之初。那場宮變發生的又急又快,王后一心想要掌權,持太子做傀儡,自己垂簾聽政,而媯弈不過用她加害在王上身上的手法,如出一轍的回報給她,直到她死的時候還在想要替他坐上王位。
在這王宮中,她能見到王上的次數少之又少,她就像是王宮里陳設的一個擺件,因為有人覺得她應該在這里,所以她就來了
國之邊境不寧,而為陳國將軍之孫,她父親也戰死了,她是最小留下來的一個孫女兒,爺爺從來舍不得帶她上戰場,溫老將軍總說,小姑娘只需要站在他身后被保護就可以了。
可三日前溫老將軍從前線歸來,身負重傷,他年事已高,可為國之大事,他不得不修養好再度出發,與宋國一戰,持續兩月,宋國損失五萬人,陳國損傷三萬,大戰休止一月,傳回朝中的消息讓當今的王上并不滿意這個結果,大臣們為此吵的不可開交。
“溫老將軍實力大減不如先前,不如重新投選領軍之人重振軍心。”
“將軍是兩朝元老,為陳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此舉只會寒了將士們的心。”
“不如與宋國議和,大家各退一步。”
“好啊,不如將你捆了去前線,再談議和之事!”
朝中武將如此說,竟要動起手來,言官嚇得左右亂竄,朝中老臣多而新臣少,自分兩派,言語不和要動手也是常事,霎時間你追我攔,亂作一團,
“好啊,那就都送去前線,一并為國拋灑了頭顱才好。”眾大臣這才安靜下來,該請罪的請罪,該領罰的領罰。
媯弈言語冷冽,對于王座之上的青年,眾人不敢絲毫怠慢,畢恭畢敬的謝了罪,還是依照先前的意思,取個折中的辦法,由溫老將軍居后,而推其他世家子弟前去沖鋒陷陣,眾人皆無意義,此事就此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