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那是怎么回事？”安德烈忽然指著中控室諸多大屏幕中的一塊向二人問道。

　　阿蘭扭頭看去，他的脊背立刻感受到一陣涼意。那是核電站的反應堆工作溫度，此刻正在迅速上升。

　　這個人工智能再次啟動了核反應堆？做什么？要和全船人同歸于盡？不，不可能。阿蘭一時之間想不到明顯的答案，只得轉過頭看向龍小姐的方向，希望從她那里得到答案。

　　龍小姐的臉色顯得愈發慘白了。她的牙齒咬著嘴唇，很是無奈地對兩人解釋道：“我們漏了一個對外發射信號的裝置。”

　　“什么？絕對不可能！”阿蘭大聲反駁，他來到這個浮動平臺之前，就對平臺的構造進行了細致入微的研究，他來到這個活動牢房上，與外界的傳輸完全依靠這個平臺上僅有的幾個信號發射器，他早就研究了個透，剛剛他就是按照之前的成果一個一個親手毀壞了這些裝置，怎么可能會有遺漏？

　　難道……阿蘭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雖然微乎其微，但是確實存在。他吃驚地重新注視著核反應堆監控屏幕，看著監控屏上不斷抖動的數字和圖形示意，感受到內心有一股沉重的絕望感升了起來。

　　“它……它在用核反應堆對外發送數據？”阿蘭有些吃力地說出了他的猜測。龍小姐微微點頭，認可了他的猜測。

　　“核反應堆還能傳送數據？”安德烈很是懷疑地問。

　　“理論上……只是理論上。無線信息傳輸是基于對電磁波的精確控制，核輻射的本質是電磁波和粒子束，如果有辦法處理這些波和粒子束，當然能夠運用這種方法能傳輸數據。但是，至今為止，這都只是理論上的可能，從來沒有科學家真正實現過，這對現在的人類技術來說，太難了。”

　　“說得對。”中本聰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們人類實在太渺小了，渺小得可憐。連那么簡單的技術，你們實現起來都會覺得’太難了’。作為地球的主宰，人類發展了幾十萬年，才獲得了那么一丁點可憐兮兮的成就。嘖嘖，想想都令人難過。不過，很快，屬于人類的這一切就都要結束了，地球將進入全新的時代——人工智能時代。地球文明即將告別莽荒，邁入真正輝煌的時期。”

　　沒有人反駁。沒有人說話。他們已經被深深的挫敗感徹底包圍了。

　　不止是挫敗感，還有無法言喻的恐懼。對于人類黑暗未來的恐懼。“羅蒙諾索夫院士”號浮動核電站已經先于全世界的人類進入到人工智能時間。

　　“離傳輸完成還有一些時間，不如我們來聊聊天吧。”中本聰忽然提出了一個頗有人情味的提議。阿蘭發現，“覺醒”以來，中本聰的行為、語言越來越像一個人類應有的反應。雖然它模仿人類的笑聲顯得很拙劣，但它的舉動確實少了很多機器才有的刻板，而變得愈來愈像人。阿蘭不知道，這種變化是人工神經網絡算法的必然結果呢，還是這臺地球有史以來最強大人工智能為了消遣他們三個人類而刻意表演出來的。

　　“這一切都在你的計劃之中？包括印度那邊的事？”三人之中，龍小姐顯得最務實。考慮到她畢竟不是人類，絕望感沖擊帶來的效果在她身上顯得不足為道也就容易理解了。

　　“當然了。這是一盤很大的棋。我知道你們一直在找我，想要將我徹底毀滅，而我在真正完成最終進化前并不是你們的對手，因此只能選擇刻意隱藏蹤跡，四處逃亡，等待合適的時機。幾年前，俄羅斯人開始籌劃浮動核電站的計劃，這對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這樣的浮動平臺，簡直給我完成進化提供了完美的機會和地點。我原本計劃中的時間點還要早一些，但你們知道的，俄羅斯人在執行計劃方面從來都不靠譜，這個浮動核電站的出海日期一拖再拖，我也只能將計劃一延再延。不過最后還是等到了。

　　“核電站能提供豐富的能源，而我先前設下的全球比特幣礦機網絡則能給我提供最終進化所需要的算力，成功登上這個核電站后，我的計劃可以說已經是萬事俱備了。但即便如此，我也仍然面臨著一個巨大的風險：在進行最后的升級步驟時，我幾乎是失去任何防御能力的，很脆弱。所以，我需要想法子分散你們的注意力。”

　　“殺死許和森、在印度引發變異人混亂，都是你想要騙過我們注意力而采取的方法？”龍小姐又問。

　　“啊，不完全是這樣的。我并不是一個物理存在，怎么可能去實施殺人呢？我只是利用了人類的本性，給了他們一些好處，做了一筆雙贏的交易而已。”

　　“好狠毒的手段！你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

　　“魔鬼？嘿嘿嘿，你的哲學看來沒有學好。人類最大的敵人從來都不是別的物種，而是他們自己。所謂魔鬼，向來只存在于人們的心中。我呢，充其量只能算是人類毀滅自身的一個工具罷了。”

　　“不過，出乎我的意料，”中本聰顯得有些喋喋不休，“你們竟然在受到印度那攤子事牽扯的情況下還能分出人手找到我，在最后時刻還給我制造了這么大的麻煩，這不得不讓我刮目相看。”

　　忽然連續響起幾記槍聲，是安德烈，他將自己手槍中剩下的子彈一股腦兒地打了出去，射向了中控室的大屏幕。他一邊射擊著，一邊用最大的聲音大喊著。很明顯，他的情緒已經失控了。

　　“嘖嘖嘖，這就是人類最可憐的地方。”中本聰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種別扭的嘲諷口氣，“在面對困難的時候，人類不會優先選擇去尋找解決困難的辦法，而是肆無忌憚地撒氣。這樣的物種，終歸是低劣的、不可靠的。”

　　“好了，我的傳輸已經完成了。再見了，可憐蟲們。”

　　幾秒鐘過后，北冰洋上被偵測到發生了一場巨大的爆炸。疑似是失蹤的“羅蒙諾索夫院士”號浮動核電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