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的記憶越來越混亂,她開始時而清醒,時而難受。時而好像看到了那個離她而去的孩兒,拉著她的手,不住的哭泣。
蕭延不知道該怎么安慰落落,便是找來了白家人,落落的身子只是有些氣血不足,卻沒有大礙,想必是心魔。
入夜,后宮的一處荒廢的宅子卻突然失火了。蕭延的后宮一向蕭條,便是留下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也不多。這時候的落落剛剛喝藥睡去,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醒來,于是蕭延便是趕著到了起火的宮殿外,去看看情況。
蕭延前腳剛走,一個玄紫色的身影便走了進來。
他走到床邊的時候,落落突然睜開眼,看到這張臉,卻是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凌霄哥哥...”
“落落...”這聲他期盼了好久的呼喚瞬間讓他丟掉了所有的防線,“你想起來了嗎?”
“你為什么來這里。”下一秒落落那種見到老朋友的語氣便是將他從感傷中拉回來。
“哦?”凌霄無所謂的語氣,“自然是來逗你開心的。”
“嗯?”落落覺得自己難得平靜,這幾日的焦躁不安,連同著自己混亂不堪的記憶,讓她覺得自己可能大限已去。
凌霄沒有說話,只是隨手拿起落落放在案板上的琴,調(diào)試之后,自顧自的彈起來。
落落在他的曲子中慢慢的平靜,心里還是隱隱的難受,凌霄,你到底是誰?這首曲子,為何,那么熟悉?
落落又是一陣頭疼,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了很久之前一直看到的畫面。
記憶中她似乎是個小男孩,“母后,母后,你怎么又談這首曲子?”
“霄兒,這首曲子最能安撫人心呢...”
“嗯?”
記憶中的曲子,和此時牡丹宮中的曲子開始重合...
落落猛地睜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寢宮的床上,走出屏風,除了案板上似乎微微顫動的琴弦,牡丹宮中空無一人。是,夢嗎?僅僅只是夢嗎?
蕭延此時正好救火回來,看著落落光腳踩在地上,眼神呆呆的,便是嚇得跑過去抱起她,輕輕地放在床上去:“落落,怎么啦?”
“阿延,對不起...”
“好端端的,怎么啦?”
“是我不好,弄丟了我們的孩子。”
“我知道不是你的不對,我會讓那個人接受懲罰。落落,別想了,早些歇息。”蕭延溫柔的撫摸著落落的長發(fā),一時間讓她覺得很是安穩(wěn),便是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第二日在蕭延懷中醒來的時候,便是覺得頭疼好了很多,也沒有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記憶涌現(xiàn),只是還是會心痛,大概喪子之痛,短時間也沒辦法恢復了。落落摸著空落落的肚子,還是難過。
喊來太醫(yī)確定落落很好之后,蕭延便是去了御書房,他也該處理一下應(yīng)該被處理的人了。若是一直心慈手軟,那么下次他取的便是他的項上人頭了吧。
蕭晚接到圣旨之后在書房坐了很久,還是備了馬車往宮中去。
御書房內(nèi),蕭晚見到了落落和蕭延。落落對蕭晚的到來倍感驚訝。
“臣弟參見皇上,皇后娘娘。”
“起來吧。”蕭延還是有些氣惱孩子的事情。
“臣弟謝皇上。”
“今日求見,所為何事?”
“臣弟想留著正妃的位置...”蕭晚語氣中多是無可奈何。
“為何?你難道要朕娶了那公主,被皇后所不齒?”蕭延有些生氣了。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落落放下手中的書,走到蕭延身邊:“阿延,怎的不聽王爺把話說完。”心里對蕭晚的愧疚還是讓她忍不住幫蕭晚一把。
蕭延點了點,算是默認了。
“臣弟,臣弟想要留著正妃的位置給最愛的女人,所以娶公主做側(cè)妃,可行?”
“嗯?”蕭延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給最愛的女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的心上人不就是眼前人?可惡,到這個時候還覬覦他的人,蕭晚,你還當我是你的弟弟嗎?蕭延的面色陰晴不定,讓人捉摸不透。
蕭晚是聰明人,立刻跪在地上:“請皇上成全!”
“呵,成全,成全什么?成全你和皇后,要不要這個皇上也交給你來做啊?”蕭延把書桌上的筆墨紙硯都一股腦的丟在了地上。
原本滿滿當當?shù)臅揽諢o一物,而地上確是狼藉一片。蕭晚的白衣裳是那么的好看,此時墨跡點點,但是他跪得那樣的好看,那樣的風輕云淡。落落心里想,他還是那個蕭晚,他今日又是什么意思,他可知,這次,他下錯了棋。
“皇上慎言。”落落在愣了幾秒之后立刻跪下。
“臣妾與王爺絕無私情。”落落跪在蕭晚旁邊,因著接連不斷的打擊有些臉色蒼白,淡藕色的裙子上沾了些撒在地上的墨汁。
蕭延一下子就心痛了,連忙拉起地上的落落:“是我不好,落落,我沒有懷疑你。”
落落靠在蕭延的懷里,卻是心緒萬千。
蕭延對著蕭晚擺了擺手,蕭晚會意,有些沮喪的出了御書房。
蕭晚知道,這大婚在所難免,便是慘淡的笑笑。
蕭延好言好語哄著落落,也是后悔自己一時沒有管住自己的嘴。
這時,風楠荷,苑鐘離和希蕓都到了。蕭延便是親自去御膳房挑選點心,然后讓幾個丫頭在牡丹宮去等待。
希蕓因為身份原因,自然不好明目張膽和她們往來,便是假裝風楠荷的丫鬟。
見到希蕓的丫鬟裝,落落一下子心情好了許多:“難得見你穿女裝。”
希蕓撇了撇嘴,隨后有些難為情的說:“那日,是我不對。是我未做好事情。”
“都過去了,若是那日你給了真的地圖,怕是今日,我和阿延都是階下囚。”
“慎言!”風楠荷瞪了落落一眼。
“皇上駕到。”宮門口的太監(jiān)將幾個人從緊張的氣氛帶了出來。
“怎的,今日這般的沉悶?往日在牡丹宮門口就能聽到你們的玩笑話。”蕭延打趣。
“自然是因為皇后娘娘郁結(jié)于心,叫我們幾個怎么哄?”苑鐘離的嘴自然不饒人。
“哈哈哈哈哈。這不給你們帶了點心來了。”
“好了好了,我哪里有你們說的那么脆弱,想是這個孩子與我緣分不夠罷了。”落落語氣淡淡的。
幾人在玩鬧中,度過了很歡快的時光。晚上落落把頭埋在蕭延的懷抱中,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流出,并沒有落到蕭延的身上,他有些累,沒有感覺到落落的傷心。
第二日的時候,禮部的大臣們都在御書房和蕭延一起商量蕭晚大婚的事情。因為畢竟是王爺,自然規(guī)格禮制不能差了,但是大臣們都知道這兩兄弟有些不對付,所以一時半會兒也拿不穩(wěn)主意,這彩禮怎么給,這婚怎么辦。
“就在他自己府上辦吧,公主現(xiàn)在住的使館還是小氣了些,公主即日起搬到宮中來住,從宮中出嫁。”蕭延自然知道自己還需要顧及南疆的面子。若是挑起了戰(zhàn)爭,于現(xiàn)在的國家來說,是一種危險。
大臣們問了一些細節(jié)上的問題之后就離開了。蕭延也是松了一口氣。
落落知道了蕭晚要娶公主,一時間有些恍惚。她隱約覺得這么做會有事情發(fā)生,但是她找不到理由去阻止,若是阻止,那么就是蕭延需要娶了這個公主。那也是她萬萬不想接受的。
蕭延也是覺得這兩日落落有些悶悶的,他又忙于蕭晚的婚事,便是讓落落回娘家住幾天。
蘇相和夫人都很高興,蘇晴卻有些懨懨的,蘇母一直覺得二女兒喜歡王爺,只當是二女兒心愛的人娶了別人,心里不安逸。
落落回府時候,蘇府的人除了蘇相和蘇晴都跪在門口,迎接落落。
落落連忙扶起自己的母親,埋怨她太過于客氣了。
“怎的不見父親和妹妹?”
蘇母就把落落拉到一旁,小心翼翼地說:“你父親在書房,重要的是你妹妹的事情,可還有希望?”
“嗯?”落落一時摸不著頭腦。
“就是你妹妹和軒王爺?shù)氖虑椤!?p> “娘,你說什么呢?”
“娘知道你受寵,可是你妹妹這個樣子,我也沒有辦法啊。”
“娘,晴兒自己說的不嫁蕭晚。”
“晴兒什么時候說的,但是她這幾日都這個樣子,做娘的實在是看不下去。”
“娘,京城中顯貴還很多,晴兒還小,慢慢來嘛,也不著急這一時半會兒的。”
“丫頭你也是變得娘都不認識了,娘知道你和娘不親。只是,終究還是我女兒,娘也是希望你們都好。”蘇母看著眼前沉穩(wěn)成熟的落落,心里有些難受,取下手上的碧玉鐲子往落落手上套:“宮里的物件兒不能隨意帶到宮外來變賣,娘的鐲子給你,你缺銀子我和你爹不好直接送銀子進宮,但是送些物件兒還是不錯的。”
“娘,你這是干什么。”落落著急了,她執(zhí)意不要蘇母的鐲子。
“落落,伴君如伴虎,處處都需要小心謹慎才好。”
“娘,我知道了,我先去看看妹妹吧。”
“落落!你可知自古君王疑心最重,若是你做錯一件小事,就可能讓整個蘇家給你陪葬!”
“娘,我自然知道。”落落心事重重的走開了。
蘇母嘆了一口氣,她知道太后失勢,自然知道落落的皇后之位被前朝多少人盯著,若是有人故意離間帝后,什么佳話都會變成災(zāi)難。多少人虎視眈眈,哪怕后宮現(xiàn)在無人,政治總是殘酷的。
落落看到屋子里紅著眼圈,神色倦怠的蘇晴,還是嚇了一跳。
“晴兒,晴兒,你怎的變成這樣?”
“長姐,我...”
“嗯?”
“長姐,我,我想學武功,和你一樣。”
“所以這就是你傷心的原因?那便是學就是了,怎的如此傷心?”
“我...”
“為了蕭晚?”
“自然不是為了王爺,只是...”蘇晴不想把自己拜師被拒絕的事情告訴落落。
“苦于沒有好的師父對吧?”
“宮中的太傅是個好人,有空你來我宮中,我?guī)闳フ宜!?p> “可是太傅不是只會讀書的讀書人嗎?”
“自然不是,林太傅文武雙全,是個難得的人才。”
“長姐你最好了!”
“自然,我就你一個妹妹。”
“長姐,你今日格外漂亮!”
“少貧,好啦,我去看看爹爹。”
“嗯。”
蘇母來看蘇晴的時候,蘇晴已經(jīng)恢復了往日的活潑,蘇母很是開心。
落落來到蘇相的書房門外,敲了敲門。
“落落,進來。”
“是。”
“今日怎的歸家了?”
“回爹爹,宮里閑著也沒事,就回家住上幾天。”
“哦?”
“可是皇上的意思?”
“自然,女兒就算有十個膽兒也不敢偷跑出宮啊。”
“你不敢!”蘇相把手中的書往桌子上一拍,懊惱的看著眼前的姑娘。
“爹爹...”落落知道這個時候應(yīng)該示弱。
“哎,落落,不是爹爹要這樣,你為何去了那蕭晚府上?那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所有人都說皇上震怒,不管事實是什么,你萬萬不可走錯一步,一步錯步步錯,我們蘇家滿門的性命就是你的一念之差啊。女兒啊,帝王薄情,如今的獨寵說不清好壞,為父老了,也看不清局勢了,你且好好的。蘇家滿門的性命就在你手里了。”
“女兒知錯。”落落此時不愿意說孩子已經(jīng)沒有了的事情。
“保護好你肚中的孩兒。”
“爹爹,女兒不孝,孩兒已經(jīng)沒有了。”
蘇相把手中的硯臺砸向落落:“該死!你怎的這么不小心!”
落落沒有躲開,是她做錯了,可是,她就得一輩子受人擺布嗎?憑什么?
落落抬頭的時候,黑墨和伴著血水流了滿臉,有些可怖。
蘇母聽到動靜過來,看到落落這個樣子,嚇了一大跳:“哎呀,老爺啊,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說,這可是皇后娘娘啊!”
“呵。”落落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隨后忽略眾人,轉(zhuǎn)身去了自己的閨房,閨房里的東西已經(jīng)搬了七七八八,還好那張有些年頭的床和妝臺沒有人動過。
落落讓下人打水給她,翠翠被調(diào)去監(jiān)督嫁衣的制作以及打點公主住的宮殿,就沒有跟著落落回娘家。
“娘娘請。”
清水中倒映女子清瘦卻可怖的臉。
落落沒有讓下人來,自己沾著清水,一點一點的洗掉滿臉的污痕。落落的傷口在額頭,不大,此時卻是可怖的樣子。
落落倒吸一口涼氣,用水洗干凈傷口,然后上了一層隨身帶著的藥粉。她經(jīng)常受傷,自然帶了些止血粉在身上。
落落坐在妝臺前,拿開銅鏡上的遮布,對了鏡子,整理自己的發(fā)髻。
打開柜子,從前的衣裳還在。落落挑了件深色的。
玄色的衣裳,很是好看。
只是已經(jīng)不是從前有些青澀卻故作老成的姑娘,如今是真的長成了。
落落拿了一塊頭紗,頭紗的一角斜斜的搭在額頭上,正正好遮住了傷口,如此漫不經(jīng)心的巧合,讓本就清麗脫俗的女子帶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落落出閨房的時候,蘇相還在氣頭上,蘇母則是在一旁抹著眼淚。
落落連晚膳都沒有到膳房去。
為了不讓蕭延擔心,她還是決定留一個晚上。
落落沒有要求下人將晚膳帶到她房中,本來就沒有什么胃口,她的房門卻被急匆匆的打開。
她放下手中的書,抬眼看。
“晴兒,你怎么來了?”
“長姐也不陪我用晚膳?我便是將好吃的給你帶來了。”蘇晴搖了搖手中的食盒。
“你這丫頭。”落落笑了。
“我這丫頭怎么啦?還有還有,長姐身子可還好?我悄悄偷了府上的靈芝,給你熬進粥中了。”
“你這丫頭,就不怕爹爹怪罪?”
“爹爹不講理,自然不怕。”蘇晴撇了撇嘴。
落落喝著并不完美的粥,心里一陣溫暖。
“長姐的口味還真是奇怪,府中那么多好吃的不要,偏偏喜歡我做的吃的,看來長姐很喜歡我嘛。”
“自然是心痛你的。”落落笑得很開心。
蘇晴在落落房中呆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晚些時候,蕭延的眼線和蕭延說了在蘇相府中發(fā)生的事情。蕭延自然是生氣的,自己的夫人在家中竟然是如此的不受待見?
蕭延便是悄悄地潛入蘇相的府中。他自然知道落落沒有第一時間回宮找他就是擔心他會責備父親。蕭延就想著等落落睡覺的時候悄悄的看上一眼,便是足夠了。
他去蘇府之前,特意去太清宮找了以前白析給他配的藥膏。
打開床帳,他看著眼前這個安睡的女子,心痛不言而喻。
他用手沾著藥膏,輕輕的抹在她額頭上的傷口旁邊。
“怎的這么傻?”蕭延在心里對落落說。
落落感覺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敏感如她,自然是醒了。但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對蕭延,若是訴苦,那么蘇家的命真的還能保住嗎?若是什么都不說,他們之間的感情肯定會受到影響。
蕭延給落落搽完藥之后,又悄悄的離開。
蕭延離開之后,落落睜開了眼睛,再也睡不著了。
原來真的是伴君如伴虎,帝王家,哪里能有尋常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