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早飯。

　　即便是這里的仆人看來，也只是普普通通而已。

　　無非就是包子、饅頭，外加稀飯。

　　唯一和往常不同的。

　　是有昨晚郭弘炸魚時，順便教會廚子們做的油條。

　　但在穆光祖孫眼中，這桌早飯可是非比尋常。

　　且不說他們，之前沿途賣藝，飽一頓餓一頓，對早飯簡直就是一種奢求。

　　單就這些做工精細，方寸之間的白面饃饃，就足夠挑動他們的食欲。還有那個長條形，通身金黃的東西，更是香味撲鼻，不禁讓人食指大動。

　　眾人坐定。

　　曾勉剛首當其沖，拿起油條就開始胡吃海塞……

　　依然是原來的套路，依然還是熟悉的操作。趁著旁人不注意，曾勉剛小心地往胸口衣服內，硬生生地塞了一跟油條。

　　不用說。

　　愛情走火入魔的剛子，又和大柳樹有個約定……

　　相比剛子風卷殘云般的吃相，老成持重的穆光，就顯得要斯文多了。

　　只見他虔誠地拿起包子，先左右端詳一番，然后再一口輕輕咬下。接著再閉目細嚼，仔細回味著豬肉菘菜餡兒，在唇齒間的次次味蕾沖擊。

　　外表干干瘦瘦的老頭兒，戰斗力卻是出奇地驚人。

　　桌上的包子，一個接一個地，幾乎全進了他的肚子……

　　慢工出細活。

　　姜還是老的辣啊。

　　眼前的穆光，讓郭弘簡直是刮目相看。

　　好在三個丫頭和剛子一樣，對油條格外有興趣，倒是不和郭弘搶饅頭了。

　　饅頭就著杏子醬。

　　郭弘這頓早飯，吃的可比前一晚，那是暢快多了。

　　而此刻。

　　同樣吃著饅頭蘸杏醬的，還有遠在洛陽南宮里的皇帝。

　　廣德殿。

　　剛下了早朝的劉秀，正津津有味地嚼著饅頭……

　　他最近有些頭大。

　　早朝上，大臣們的奏報說，洛陽城的難民，比前幾天又多了。

　　北方的匈奴人，這幾年對邊境的侵擾，大有愈演愈烈之勢。與匈奴人的一戰，怕是已經在所難免。

　　不過。

　　匈奴和西羌，互為掎角之勢。

　　一旦與匈奴人開戰，西面的羌人勢必會，趁機攻取富庶的河西地區。帝國將要面臨的，那就不再是單純的匈奴，而是來自南北兩面的夾擊。

　　不僅如此。

　　剿滅公孫述的戰爭，已經讓初生的帝國疲乏，國庫更是再無盈余。

　　這仗，拿什么打。

　　如果僅是這些外患也罷了。

　　關鍵是。

　　整個帝國，現在還飽受內憂困擾……

　　災荒、大水、瘟疫這些天災，這些年好像就從來沒斷過。

　　帝國的賦稅，也是一年比一年少。

　　立國之始，大量的土地，重新回到了農民手中。

　　可劉秀沒料到，短短十余年間，這些土地居然又再次，被各路豪強大家牢牢控制在手中。各種隱瞞土地和依附人口，和當地官員相互勾結，謊報數目、欺壓百姓。

　　已經有大臣，上奏建議重新度田。

　　可牽一發而動全身。

　　眼下的大漢，正是憑借這些土地主的勢力，才最終得以開朝立國。

　　度田無疑于是，把這些地主們，架在大火上烤。

　　其中利害，作為皇帝的劉秀，又豈會不知……

　　連日里。

　　各種大小問題，困擾著劉秀，讓他焦頭爛額。

　　風眩癥又再次復發。

　　頭痛欲裂的劉秀，沒有絲毫進食的欲望。這可把御膳間的太官，宮內的大小侍官們，急的那叫個提心吊膽。

　　真把皇帝餓出個好歹，他們的小命可就難保了。

　　好在還有郭圣通。

　　每天讓御膳間，換著花樣準備的包子和稀粥，讓劉秀也能多少吃進一些。

　　特別是今天。

　　剛剛下朝的劉秀，一進廣德殿的大門，就聞到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白噗噗的饅頭，頃刻間讓他食指大動……

　　“戚常侍，這些都是皇后送來的？”劉秀側目看向，一旁的貼身宦官。

　　如果郭弘在場，這宦官他或許也認得。正是上一次在郭府，傳御膳的那名侍者。

　　侍者名叫戚安，本是前更始帝劉玄的近身小侍。

　　劉玄被殺后，便一心想要追隨劉秀。

　　劉秀最初是拒絕的。

　　一名小小的侍者，還是以前老板的“小蜜”。

　　你不能說，想做自己的追隨者，就輕易讓你做了。萬一你心懷鬼胎，對自己不利咋整。

　　不過。

　　戚安也算是個狠人。

　　咬牙就錘掉了自己的兩顆蛋蛋，并褲襠嘩嘩淌血地對劉秀說，如若不能追隨明主，那自己和不健全的男人又有何異……

　　劉秀那個動容喲。

　　當下扶起戚安，從此把他留在了身邊。

　　而戚安也是忠心耿耿，事無巨細地為皇帝分憂。短短十年間，從最初的黃門令，一路被劉秀提拔，如今已是中常侍，深得劉秀喜愛和信賴。

　　“回陛下，正是皇后吩咐御膳間，特地為陛下準備?！逼莅泊鸬馈?p>　　“皇后真是有心了，朕這些天頭痛欲裂毫無食欲，幸虧有她精心的安排……”

　　“是啊……有皇后和陰貴人，為陛下分憂……實乃陛下之福、天下之福?！?p>　　“這白面饃饃可有名字，還有這……”

　　劉秀說著，攪了攪碗里的杏子醬。

　　“陛下，這饃饃皇后說是饅頭，至于這個是杏子醬。”

　　“這是杏子做的？”

　　“正是。”

　　“如此甚好，叫御膳間今后常備！朕喜歡這個味道……”

　　“這……”戚安面露難色。

　　“有難處？”

　　“陛下有所不知，這杏醬稀有的很，宮內現在也僅有一罐而已。”

　　“讓御膳間再做?！?p>　　“這個怕，怕是不成……”

　　“又有難處？”劉秀有些炸毛。

　　“我是擔心，宮內的太官們，怕是不會做?！?p>　　于是。

　　戚安一五一十，道出了這罐杏子醬的來由。

　　“原來如此！”

　　劉秀聽完，這才猛然想起，被自己打發去平縣的郭弘來。

　　有點意思啊。

　　先是鹵味肉和包子，現在又是饅頭和杏子醬，這小兔崽子到底還有哪些名堂……

　　不過轉瞬間，他又想起點什么。

　　“你剛才說，幾顆杏樹的果子，才夠做這么一小罐醬？”

　　“是的。弘公子給皇后的書信里，還特別說到這杏子醬彌足珍貴。這天底下，也只有陛下這般尊貴的人，才有資格享用這帝王級美食……”

　　“哈哈哈……屁話，都是屁話。朕就偏要讓朝中的大臣們，也都來品嘗品嘗這什么帝王級美食！”

　　劉秀嘴里雖滿是粗鄙之言，可心里又不得不承認，郭弘信中把自己拍的那叫個舒服。

　　“傳朕旨意！明日卻非殿擺素食宴，朝中文武百官一起吃饅頭和杏子醬?！?p>　　咯噔。

　　又擺宴？

　　眼前的這個皇帝，戚安似乎有些看不懂了……

　　要說皇帝給百官賜膳，也不是沒有這個先例。

　　只是。

　　眼前的陛下，最近似乎有些膨脹。

　　前幾天剛剛賜了群臣鹵肉宴，現在又要搞一個饅頭宴。

　　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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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安】歷史上并無此人，為本文杜撰人物。東漢以前的宮內宦官，并非一定要是閹人。東漢之后，用閹人為宦官，才逐漸成為常態。借戚安的身世交待，單純為博看官一樂，無須深究。

　　【劉玄】綠林軍推舉出的扛把子，算是劉秀早期的老板。歷史上稱為更始帝，和劉秀有殺兄之仇。殺了劉秀的哥哥劉演，后來劉秀自立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