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之罪,株連九族。
天牢內,滿屋子的陌生族人烏壓壓一片,其中不乏少婦少女的嚶嚶哭泣,憤恨謾罵:“你們家不愿兒子進宮當太監,何苦牽連我們?”
“大好年華,竟是橫遭天貨!”
“你個賤人,進宮不夾著尾巴做人,反倒興風作浪!”
“我墨家世代掩面,竟是毀于爾等之手!”老族長更是指著墨軒和墨白的鼻子,一通臭罵:“欺上瞞下,不忠不義,天理難容!”
墨軒是讀書人,有著蘭竹之氣。面對眾人的聲討,他憤然回擊,句句諷刺:“當初我高中狀元之時,你們若不來認我,或許今日尚可獨善其身。”
墨白身子尚且虛弱,對于唾沫橫飛的污穢之言,她充耳不聞。
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本就知道原主的日子不會安生,也就平靜了。生死關頭,這些便宜親戚只顧自身安危,決口不提他們倚仗她在夙離跟前得寵曾得過多少好處,這樣人的生死又與她何干?她更擔心義父和秦姨,鮮少給過她溫暖的人,被她連累獲罪,不知如今可還好?
至于夙離,她滿腦子都是他,無時無刻不是他,心心念念還是他。她昨晚一睜眼,就瞧見了他悲傷滿面。矜貴如他,卻衣不解帶陪她在床榻;理智如他,卻像孩子般抱著她喜極而泣;驕傲如他,卻擔心她討厭他額間傷疤。
“你可還愿意要爺?爺沒了美色,還失了生辰當日對你許下的承諾。”他吻著她眼角淚珠,聲音溫軟悅耳。
“你真真兒是個大傻瓜!”
她打他捶他,卻被他緊攬入懷,胸膛熾熱。“爺開心。你可知,爺當初見你給牧忠做衣裳時有多羨慕?爺如今穿著這身衣裳行走六宮,身上暖,心更暖!”他高興地抱著她,忘乎所以:“爺擔心給不了你未來,可爺的未來卻早被你偷走,爺錯了……爺這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只能任你罵,任你打……只盼你為爺做一輩子的衣裳,丫頭,你可愿?”
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
這三個字她還未說出口,人已被帶到金鑾殿,不得不戴上冰冷面具,心口不一……
牢門突然被人打開,墨白被兩名守衛粗魯拎起,一路拖到藍貴妃腳下。
她掩面嗤笑:“果真是下賤玩意,這囚衣,這環境,倒是同你配得很!”
墨白無聲勾了勾嘴角,不覺諷刺。有些人自恃金枝玉葉,卻久久入不了太監的眼,也不知誰更下賤可悲?
“你笑什么?”藍貴妃抬手就“啪——”得一聲,打得墨白耳孔嗡嗡作響。她繼而笑得幸災樂禍,恨地咬牙切齒:“你以為夙離心里有你?你以為他會來救你?癡人說夢!”
她驟然狠掐住墨白下巴,逼著與她對視,“我不妨告訴你,夙離為表忠心,為撇清與你干洗,親自請旨娶藍家庶出三小姐為對食,成婚之日就是你滿門抄斬之時!”話畢,她猛地掄倒墨白,一連狠踹數腳。
成婚……
這晴天霹靂的消息霍然砸下,震得墨白的心咯噔一沉。藍貴妃說的有理有據,不像蒙騙之言。也一針見血戳中了她痛點,本以為他在外面想辦法,等來的卻是見異思遷。
夙離,我可以不信她說的嗎?
我不愿信,也不想信!
明明昨晚,我們還相擁一起,我還在聽著你的肺腑之言!是因為我沒有回答你,我愿意給你縫一輩子的衣裳,所以你生氣了嗎?我現在補給你,還來得及嗎……
“那請藍貴妃代我祝福他,舉案齊眉,白頭偕老。”不顧滿身酸疼,墨白嫣然一笑,淚珠滑落。
夙離,我墨白喜歡你,喜歡就喜歡了。喜歡就愛犯賤,得知你圓滿,我就知足了。至少你還曾對我說過情話,穿過我親手縫的衣裳,為我瘋狂幽會過,被我打罵不曾還手過……
藍貴妃驚訝,“你會甘心?”
“人死燈滅,過眼云煙。”
當晚,汪忠也找上門,要墨白替他翻供。墨白靜靜跪在冰涼的地板上,語氣淡淡:“明日之后,世上再無墨白,又何須牽連無辜之人?那藍家三小姐雖是庶出,但也本可前程錦繡,白白卷入你們權利爭斗,我又有什么理由破壞她家庭,毀其幸福?”
“那夙離呢?”汪忠不肯善罷甘休,“你就不恨他?當初你為了他不惜攬下所有罪過,他可有來看你臨終最后一眼?”
“害我下牢的人,就在眼前,我尚可笑臉相迎,又會恨誰呢?”墨白幽幽看向他,笑得詭異:“您這臨終最后一眼,我做鬼都會念著的!”
“賤人!”
汪忠氣急敗壞,拿著火紅的烙鐵就狠狠往墨白身上甩。滋滋作響的煎炸聲混著燒焦的羽毛味,讓墨白止不住作嘔,冷汗淋漓。豆大的咸汗水一寸一寸滑過巴掌大的模糊焦肉,緩緩向下,疼得她四肢痙攣,牙齒打顫。
烙鐵換了一個又一個,汪忠幾近瘋狂地烙印著她,“你到底認不認罪——”
“你知道你為什么不如他嗎?”墨白無力扯了扯嘴角,“他有心,有腦子,還有美色。而你,一樣也沒有……”兩眼一閉,墨白昏了過去。夢中,有夙離,還有歡笑……
一桶冷水突如其來,刺激著她遍體的鱗傷,不得不重新面對現實。墨軒被架在她跟前,下身處正懸著一把利刀。
“你認不認罪?”汪忠手握刀柄,威逼利誘:“你若認罪,我保他平安,墨家子孫不斷。”
“墨軒,你的意思呢?”墨白笑問。
“姐,這一刀我若是早些挨了,該多好?”墨軒看著墨白殘衣破體,男兒淚無聲滑過嘴角,無數話語被苦澀堙沒,“姐,你可恨我?”
“不恨。姐能有你這樣的弟弟,三生有幸。”
“那下輩子,你還做我姐吧!這輩子你進宮早,鄰居孩子都欺我。下輩子,你可得護我!”
“好……”
“咔嚓——”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