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四十多分鐘就可以到的家，陸非卻很少回去。冷靜下來的他其實并不十分抗拒陸爸爸和蘇阿姨的婚姻，畢竟別人的事，即使他不認可，也能做到足夠尊重。可是從小視為的模版和仰望的目標一旦也成為“別人”，陸非與之相處還不如跟陌生人自然。久而久之，父子間就像隔著千年冰層，主動開口不亞于攀登喜馬拉雅山。偶爾回家的幾次，陸非跟蘇阿姨說的話都比跟爸爸陸新知來得多。

　　陸非想，這一次或許可以不一樣。他掏出鑰匙開了門，“我回來了。爸，阿姨。”他站在玄關正要換鞋，卻在看清客廳里坐著的人時，手腳頓住了。

　　幾個人同時轉頭看他，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先說話。還是陸非開口：“我說為什么你會打電話讓我回來，原來要促成母子十年團聚，可惜這不是四郎探母，我不感動。”他開始是看著陸新知，最后對著方意，恢復到一貫平淡。這才是真正的他，前面熱了半分語氣都是在難為自己。

　　方意哭著喊他，“阿非……“

　　陸非面無表情走過她，“我放一下東西，然后送你去酒店。下次你想見我，直接給我打電話，沒必要上別人的家。”

　　“陸非！”陸新知都不確定陸非這幾句是在諷刺他，還是方意。

　　“還是要我在外面等，你們先一起吃頓飯聯絡感情？”陸非多披了件外衣，怕一會兒太冷，隨后拿著車鑰匙往外走。

　　車子開出車庫，奔馳在路上，方意都還在哭。車窗外掛著月亮，陸非目視前方：“你是要自己選住的舒服的，還是我看到路邊有隨便停？”

　　“阿非，你好好跟我說話，媽媽求你了……“

　　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人，突然出現，“媽媽”兩個字張口就來，說得毫不費力。

　　陸非突然剎車，冷靜異常，“我求你不要再來了。”

　　方意抬頭不敢相信聽見了什么，“你就那么恨我？”

　　“不恨。”

　　過了會兒，方意才抹了眼淚：“是啊，恨我多浪費感情，就是生氣我打擾了你，跟陸新知一模一樣的，懶得理我。”她突然笑了，開了車門，“年前你陪你爸和蘇阿姨，初一到前面那家錦江來接我。如果你不來，我就只好又上門，請你蘇阿姨幫忙處理我們家事。”

　　“隨便你。”陸非驅車回家。

　　可能蘇阿姨勸過陸爸爸，見到陸非，兩人并沒有問太多，跟以往一樣安靜地跨年。但陸爸爸和蘇阿姨不知道，陸非其實準備了新年禮物，想在大年三十等他們拆開，卻因為方意的造訪失去了那個心情。甚至遠在國外的蘇瑤發來除夕視訊，他都一副低氣壓，蘇阿姨以為他在遷怒，沒讓他露面打招呼，另一頭的蘇瑤也不敢問，只以為他們關系仍舊惡劣。

　　大年初一，陸非跟蘇阿姨說要出門，可能過幾天回來。蘇阿姨看了看不作聲的陸爸爸，忍不住勸道：“明天我去看你爺爺奶奶，你們回家談。還有你爸，一家人坐一起，把話說開。”

　　陸非搖頭，表示不用。車快到方意的酒店，陸非卻一個方向盤轉了彎，疾馳離開——陸新知、方意幾個大人共處一室討論有關他“成長問題”的畫面，他看不下去，但原來與方意同呼吸一片空氣的耐性，他也實在欠奉。興許時間真的久了，小時候他還能履行義務將就方意的探視權利，這一次他不止自己不想看到方意，也惡劣地不愿意滿足對方看他的心愿。

　　他關了手機，在電玩城玩了三天，網吧逗留了四天，然后回學校宿舍睡了一夜一天，醒來是晚上八點，他餓了。忍著頭痛欲裂，身上幾天沒換雜味充斥的惡心衣服，陸非出門覓食。雖然舍友的方便面近在咫尺，但他做不到不打招呼就用，即使是事后補給一包，他也心里有檻，那還不如自己去買。

　　陸非所在的男生宿舍離南門較近，南門外是美食一條街，不過新年這個點，他只希望超市沒有打烊。不過既然看到有亮堂餐館，陸非當然也不拒絕，怎么是一家火鍋店……這樣的話一個人吃未免奇怪，但用火鍋湯底煮的方便面還是要比開水泡的好吃，陸非走了進去。

　　也算明白為什么店老板不休息，店里生意好得很，看起來都沒有空桌。他在前臺等著服務員引導，卻在這時他聽見一聲：

　　“學長？”

　　轉頭看到路恩和她熱騰騰的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