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虞找地方?jīng)_洗了下手,看駱寒睡得安穩(wěn),便準(zhǔn)備去看看其他傷員。
路過拐角盡頭的一間病房時,她從沒關(guān)緊的門縫里看見了正被醫(yī)護(hù)處理著肩上傷口的肖乾。
他身上新傷疊舊痂,隨意搭在膝上的雙手纏裹的紗布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干涸泛黑,本就沒好利索的手傷,看起來更糟糕了。
她站在門縫后看的投入,冷不防一道聲音從腦后響起。
“桑老大,來看我們乾爺啊?”
距離太近,陌生的氣息噴灑到后脖頸上溫?zé)嵛W,桑虞被林九川沒聲沒響的驚了下,差點(diǎn)條件反射來個搗心肘加過肩摔。
林九川沒意識到自己在作死的生死邊緣徘徊,被桑虞沒由來的橫了一眼,嚇得倒退兩步。
怎、怎么了這是?不是來看乾爺?shù)模?p> 不是就不是唄,眼珠子瞪那么大不怕掉出來,嘖嘖,女土匪就是惹不起。
桑虞斜眼看著林九川,嗯,不太聰明的樣子,轉(zhuǎn)念一想,沒準(zhǔn)可以聊聊。
“跟我來。”
林九川看著轉(zhuǎn)身走遠(yuǎn)的桑虞,一臉懵的指指自己,又撓撓后腦勺,提步跟了上去。
桑虞領(lǐng)著林九川走到一處僻靜拐角的窗前,回頭默不作聲的打量林九川。
林九川被看的發(fā)毛,腳下暗暗往后挪了挪,雙手緩緩交叉護(hù)在胸前,一臉惶恐警惕的看著桑虞。
不會吧,傳說中女土匪喜歡把童男拐回家是真的?
桑虞見他這動作,沒忍住翻了個朝天白眼,肖乾那種鼻孔朝天的死傲嬌怎么會把這種傻子帶在身邊?
“林九川。”
林九川一激靈:“干、干嘛?”
“你緊張什么,我還能吃了你啊?”
林九川咽了下口水,那可說不準(zhǔn)。
看著眼前突然露笑的桑虞,林九川感覺更慌了,這女土匪笑起來為什么看著那么假還那么不懷好意?
桑虞依靠著窗框,笑的瞇瞇眼:“也沒什么事,就是突然想找人聊聊天了。”
聞言,林九川四下望了望:“聊天?那你去找江葉啊,您跟我有什么可聊的……”
桑虞一本正經(jīng):“你看,你們傷的這么重,這傷剛養(yǎng)的差不多了還沒好利索就趕上這么個爛攤子,這次也多虧了有你和肖乾,否則……”她神色黯淡的頓了頓,“還害得你們又受傷,我挺過意不去的。”
林九川一聽,明白了,多大點(diǎn)事啊,感情是來道謝來了。
“嗨,小事,我和乾爺都欠您一條命,別說是幫這么個小忙,就是還您一條也不虧,甭客氣。再者說,我們都是糙漢子,不太平地界長起來的,這么點(diǎn)小傷不值一提。”
桑虞眼眸一轉(zhuǎn),接著話由說下去:“今天在扎魯,我看到你跟肖乾身手利落配合的很默契,那天靶場見識了肖乾的槍法,沒想到你的槍法也不錯。”
林九川撓撓后腦勺,笑里幾分憨傻:“那都是乾爺身手好,我頂多做個掩護(hù),我這槍法還是當(dāng)初受了乾爺?shù)闹更c(diǎn)才能勉強(qiáng)配合著不拖他后腿。”
“能配合的這么默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們認(rèn)識很久了嗎?”
“是啊,我剛遇到乾爺那年,他才十六歲我也才十三,從那起我就跟著他了,算算也已經(jīng)有五年了。”似是陷入了回憶,林九川漸漸收了憨笑,臉上多了幾分久遠(yuǎn)的回味,“從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我就感覺,他好像無所不能,也……無所畏懼。”
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林九川笑了笑:“總之,他是個天才。”
無所不能,是因?yàn)樗莻€“天才”。無所畏懼,又是因?yàn)槭裁茨兀?p> 桑虞總覺得這個天才少年跟她一樣,有很沉痛的過去。他的那份沉痛讓他對周身一切都麻木不覺,對一切毫不吝惜。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心無所戀者,無畏生死。
“你們認(rèn)識五年了?那他一直是這樣嗎?”
“啊?哪樣?”
桑虞想了想,說了個她認(rèn)為最準(zhǔn)確的詞:“孤絕。”
是的,孤絕,孤獨(dú)而決絕,像匹背棄世界荒蕪獨(dú)行的蒼狼。
“孤、絕……”林九川品味一番,深覺女土匪文化造詣高超,這兩個字用來形容肖乾簡直再合適不過。
他興奮:“對對,乾爺給人就是這種感覺,從我認(rèn)識他的時候就這樣,個性!酷!”
“……”桑虞唇角顫了顫,這人什么清奇的腦回路?
“那他有沒有跟你說過,遇見你之前的事?比如他以前在哪生活,父母家人在哪,這一身本事又是怎么練出來的?”
林九川皺眉深思:“之前的事?”他搖搖頭,“沒有,乾爺很少提以前的事,也不樂意旁人多問,至于家人,我和乾爺都是孤兒,早就沒了爹媽,更是沒聽乾爺提過。”
說著,他突然樂呵呵的揚(yáng)了揚(yáng)腦袋,很有一番自豪模樣:“本事那還用說,當(dāng)然是打娘胎帶出來的,我乾爺可是天才啊!”
“……”有點(diǎn)聊不下去了為什么?
本想就此結(jié)束跟腦回清奇的林九川這段沒什么營養(yǎng)也沒多大意義的聊天,卻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試探著問道:“那,你是不是知道肖乾的手跟常人的不太一樣?”
林九川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果然……
“哦,我就是看他的手總是很容易受傷,而且愈合的格外慢些。”桑虞思索了下措辭,“他是,不能用槍嗎?”
林九川默了默,舌尖抿抿唇:“也不是不能,只是……”他欲言又止,終是把話咽了回去。
“桑老大,乾爺有自己的心思,有些事九川猜不透也不便多嘴。”他又恢復(fù)慣有的憨笑,說出的話卻理正清明絲毫不見憨傻,“您跟我聊這半天,無非是想探探咱哥倆的底細(xì),可說到底也沒什么好遮掩的,您是恩人,林九川粗人一個也不懂什么彎彎繞繞,您想知道的九川都實(shí)話告訴您了,剩下的我也的確是一知半解。”
他笑的咧出八顆牙:“說白了,誰沒點(diǎn)過去啊,可是再不濟(jì)旁人也資格閑茬,這一點(diǎn)九川還是懂的,所以啊,您想知道的事,還得去問乾爺,我嘴笨怕是跟您嘮不明白。”
桑虞靜靜看著眼前笑的心無城府的林九川,半晌瞇眼彎了唇。
“說的是,桑虞唐突了。”
有趣的是,世事從來不簡單,萬千世人,萬千顏面,柔弱者未必純良,憨直者未必愚笨。她忽然有些明白為什么孤僻如肖乾卻能對看起來憨傻喧鬧的林九川另眼相待,以命相護(hù)。
細(xì)細(xì)回想起來,林九川行事雖一貫不拘一格甚至不循常規(guī),卻也總能分寸得當(dāng),游刃有余。
大概正是他的這份不易被察覺的細(xì)膩,多年來小心翼翼守護(hù)了肖乾那僅剩的溫度與生機(jī)。
粗中有細(xì),大智若愚。誰能想到這么一副傻氣直率的外表下,是一顆通透的七竅玲瓏心。
“嗨,您說這話九川可就慚愧了,我說過,您救了乾爺,那就是九川的大恩人,對恩人就得說掏心窩子的話,況且我看得出來,你們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起碼行事還算講究,對得起良心。”
看著桑虞又有些抽動的唇角,林九川呵呵一笑賠禮道:“您看我這嘴,我嘴笨不會說話,您可別見怪。”
說著,他微斂幾分笑意:“總之,誰對乾爺好,林九川就拿命還。誰要對乾爺不住,我就拉誰一塊去陰間地府。”
桑虞默不作聲的看著他,粗中有細(xì),性烈且忠,倒是極對她胃口。
她歪了歪腦袋,笑里多了幾分暢意與欣賞:“林九川。”
林九川挑眉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要不要跟著你乾爺,一起加入赤字兵團(tuán),來我禁區(qū)營?”
這話讓林九川聽來,大有土匪頭子拉人入伙,承諾金山銀山有你一份從此吃香的喝辣的,出門遇事橫著走上天入地我怕誰的氣勢。
想想那個畫面,林九川樂了:“那、嘿嘿,那我當(dāng)然深感榮幸,只要乾爺同意,乾爺在哪我就在哪,嘿嘿嘿……”他傻笑著,舔舔唇搓搓手,“那,要是入了伙,是不是就天天有肉吃?”
“……”
多少有頭有臉的國際傭兵擠破頭想加入他們都未能如愿,她第一次聽見有人想進(jìn)她赤字兵團(tuán)是因?yàn)榈胗浛谌獾摹P值埽憧烧娉鱿ⅰ?p> 搖搖頭,桑虞嘆著氣留下個白眼走了。
林九川又現(xiàn)懵逼臉,怎么了?他就想吃口肉,很過分嗎?現(xiàn)在的土匪頭子都這么摳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