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我總覺得自己的人生是為數不多的凄慘可憐。
直到我長大成人,見過形形色色的人。
也知道了,這世上必有生而幸福圓滿,一切都充滿了生氣與契機,凡是都像開了掛一樣幸運的人生。
也見過豆蔻年華的孩童搬著比自己個頭還大的重物從我面前走過,每一步晃得我的眼睛疼。原來,這個世上除了我還有千千萬萬這樣令人心疼不已的悲愴人生。
二十二歲生日我許了愿:望盛世太平,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平安喜樂。
2012年2月26日星期四晴
徐安然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到家的,躲過徐建國和王月秋的視線,沖進衛生間洗澡。
手上的傷口簡單的用酒精消了毒,貼了張創可貼,被酒精刺激了下還是火辣辣的,很酸楚的痛。
從床底下拿出日記本。
寫下了她和白川第一次遇見的場景。
“星期五下午,五點的公園,出了個大丑,這討厭的天氣說下雨就下雨,一點征兆都沒有預示,下雨了跑太急摔了一跤,手都擦破了,我遇見了個男孩,高高帥帥的,看起來像有錢人家的孩子,他關心我,問我:‘你沒事吧?’聲音很好聽,嚇的我不敢回答他,他竟然還伸手拉我起來。”
“因為自卑,我自己爬了起來,那個樣子很丑吧。”
“背著光,正對著我,我有一瞬間感覺自己的眼角膜快要脫出眼眶,低著頭還能夠讓自己腦充血,昏昏的腦脹配著尷尬,我覺得那一刻還是做啞巴更好一些。”
“爸媽今天沒吵架。”
至于為什么覺得眼睛會刺痛,這件事情過了很久,久到她差點以為自己失憶了。
才想起來因為這個男孩,身上散發出了太陽般的溫暖,那些光芒在這孤獨的雨天里,異常的耀眼。
應該是他伸出手的模樣,實在是太溫柔了。
也可能是因為自卑,所以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跟地板上的泥土一樣。
除了狼狽以外,她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比擬那時候趴在地板上的自己。
如果他伸手拉我,實在不妥,實在不配。
每一年排班級都會根據成績來安排,說白了成績好的一堆,成績不好的一堆,安然和張雅最后一年才排在一班。
多了張雅這個朋友,徐安然覺得自己的學習生涯不那么無聊了。
張雅是個很典型的乖乖女,會聽從父母的話,性格自然也乖巧溫順,安然與他截然不同,性格里多了陰郁和叛逆,也不討人喜歡,多了張雅這個朋友,安然熟知的朋友當中,她是為數不多真心待她的,所以她很珍惜。
她倆會一起去小賣鋪,體育課也會拉著徐安然結伴。
每周三下午有一節體育課,熱身之后,曉張老師教了她們排球的要點之后就讓他們自由練習了。
男生嘛,要么打打籃球,踢踢足球。
而女孩子就不一樣了,哪里涼快哪里去,她們要么扎堆一起在體藝館里聊八卦,要么就扎堆一起在操場看哪個學長。
反正都是扎堆。
旁邊一群女生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張雅又是個十足的書呆子,自然對那些話題不感興趣。
而徐安然也不例外,她從不對八卦感興趣。與其花那么多時間閑言碎語別人的事,不如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完,更何況她那么糟糕的家她都沒有插手管的余地。
女同學一:“那個學長好帥!好高!”
女同學二:“切,那是上海回來的,前段時間剛來讀書,高三呢,學習成績又好,機關大院的孩子,舉止投足都跟我們班上那些男生不一樣。”
女同學三:“那肯定的啊,氣質就是不一樣,要不是我媽不肯我談戀愛,我真想去追求他。”
女同學一:“哇!你可拉倒吧,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鄉巴佬一個,你還指望人家會接受你的追求嗎?會看你一眼你都高興的飛上天了吧!”
女同學三:“你!哦喲,說的好像人家會看上你一樣。”
女同學一:“我可沒說我要追求他。”
幾個個女生爭辯不下,不歡而散。
徐安然看向球場,操場最北那邊的球場,男生們打的激烈,有不少女生站在邊上看,多數是有心儀的男孩在內。
看到一個熟悉的白色身影,徐安然便直直的盯著他。
是他?那天那個男孩,給她撐傘的那個男孩。
徐安然微張著嘴,有些不可思議,“這個世界好小。”
張雅見她這么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啦,什么世界好小?”
徐安然搖頭,“沒事。”雙手絞在一起,心里很不是滋味。
球場那邊中場休息了,白川伸手接過隊友遞來的水,打開,咕嚕咕嚕的喝了好幾口,額頭上的汗隨著臉頰滴下來,滑落看不見的胸膛,實在是青春洋溢,多看一眼,情竇初開的少女都會跟著臉紅。
徐安然又看向他,白川像心靈感應一般的轉過頭,也看到了安然。
白川盯著她看了幾秒,認出來了,對她笑了一笑。
很顯然這個笑是對著徐安然笑的。
徐安然被他這個笑弄得渾身不自在,一陣毛躁感從心底而生,在這熱辣的夏天里更加煩躁,起身拉著張雅走開了。
抬手遮住了眼前的太陽,也遮住了對于她來說很是灼熱的目光,語氣有些逃避:“這里太陽好曬,我們去里面等著放學吧。”
張雅跟在她身后,進了體藝館。
徐安然和張雅坐在最角落,側頭望著窗外直挺挺的白楊,有些困乏,聽著張雅噼里啪啦的講一堆,計劃暑假跟著父母哪里哪里旅游,可她聽著聽著就神游了起來。
“哎,我想考高級,可是我理科實在太差勁了,上了高級中學,可是要剪短發,我舍不得我的長頭發。”
“我爸說要去重慶轉轉,我也沒去過重慶,上網查了查,聽說洪崖洞是必去的,我突然好期待哦。”
“安然?你呢?暑假有什么計劃嗎?”見她不回答,轉頭。
徐安然望著窗外發呆,目光渙散,腦袋里還是剛剛的人兒,白色的襯衫,黑色的頭發,自然沒聽到張雅叫她。
張雅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回過神:“啊?什么?”
“你發什么呆呀,這不是快放假了嗎?你暑假有什么計劃嗎?”張雅皺著眉頭又說了一遍。
安然苦笑了下,“我能有什么計劃呀,就躲在家里,提防我父母不要大打出手唄。”
這句話在安然嘴里說的輕松,聽進張雅的耳朵里很是悲傷,拉著安然的手,說:“安然,我覺得你過得好辛苦。”
“你以后有什么難過的事情都可以跟我說哦。”張雅對著安然鄭重的說,很認真。
安然看著她這么認真的表情,笑了:“好,以后都跟你說。”
路過百草園,這個時候的花種開的最全了,黃月秋要是見了這個場景,一定會感慨一番:“我要是也有這么大的后院就好了。”
黃月秋喜歡園植,她家那小小的樓臺里容不下那么多花,很多時候她會一邊澆花一邊念叨:“今生種花,來生漂亮。”安然聽了她的念叨,默默想著:你上輩子應該也是種花的,修得這世也漂亮。
她漂亮,徐建國整日提心吊膽,不知道擔心個什么勁兒,當他看見黃月秋打理那些花的時候只會在旁邊掃興的說:“種這么多草做什么?天熱了只會招蚊子。”
那時的她善不知道儀式感是什么樣的,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活成了黃月秋的模樣,才發現女人都喜歡追求美得事物,錯就錯在,徐建國既然不喜歡,也不應該把別人的愛好踩在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