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我十歲那年，我爸媽吵架，吵架歸吵架我也習慣了。可那天我放學回來發現家里一個人都沒有，我走到我媽的房間里，一股腥味在房間彌散開來，白色的墻壁上，有些暗紅色星星點點。地板上也有血跡用抹布擦拭的痕跡。桌子上放著一把鋒利的剪刀，上面還帶著血。我不怕，也沒有哭，沒有人告訴我在我回來之前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我都知道，我甚至能夠想象出那個畫面，因為我知道，有些事情是遲早的，所以我一直強迫自己去習慣這樣的恐懼，終于我適應了，心是鐵打的沒心沒肺，也是眾人口中的白眼狼。”
“那時候我想，我會不會一輩子就這樣了，像個沒有家的流浪兒童，四海為家。”
“我媽尋死，我一點都不怕了，因為我早就是個提線木偶，就連心都腐爛了。”
十歲的孩子，坐在房間里，看著桌上帶血的剪刀，地板上的血跡，墻壁上的血點，不是哭，而是沒有感情沒有思想的發呆。安然有那么一刻覺得，自己的一輩子就會像現在這樣過去了，沒有生氣，沒有靈魂，像個死尸一般。
“我的父母都各自再婚了，我搬出家來自己一個人生活，比想象中的輕松，也很自由，比蒲公英的種子還自由，沒有人約束我，也沒有管我做的那些事，我在陽臺上種了很多花，活成了我媽年輕時候的樣子。我本該很開心的，可我又不甘心，他們各自生育，都有了孩子，這樣一來我便是多余的，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我不會哭，所以我沒糖吃，我真的很不甘心，總想著，為什么這么糟糕的人生偏偏是我的人生？”
“這些對我來說是已經好了的傷疤，再揭開，我不怕，因為你站在我面前，我什么都不怕。”
“十八歲那年，這個家庭里最疼我的舅舅意外去世了，那一年是我最難受的一年，時不時就會想起，真的好難過，想哭的時候只能偷偷躲在洗手間里，等哭夠了再出來，真的，好難過。我總會想，這個世界最疼我的人離開了，以后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這個人了，他會去哪里，以后會回來嗎？回來以后還是那個疼愛我的舅舅嗎？但是，我這樣的想法很幼稚，我自己也知道，只不過安慰會比直接說白好受一些。我是真的舍不得他。”她說完這些話后，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那般，眼里泛著淚光，雙手緊緊攥著衣角。
白川望著她的眼神中，有憐憫，有悲愴，有心疼。而這個眼前的女孩，琥珀色的眼底，只有灰色的悲傷在涌動。
這個世界確實對她很不公平，可她卻全部笑著接納。
當初黃月秋徐建國離婚是意料之中，安然不阻攔，是因為她明白再牽強下去，三個人都身心疲憊，三個人的內心防線都會崩塌。
像巨人觀里的蛆蟲，只要溫度再高一點點，隨時會爆炸，一旦爆炸，那些腐臭的內臟器官會被蛆蟲包裹著，炸飛到空中，那股惡臭揮之不去整整一個禮拜。
他伸手摸著她的頭，“安然長大了，變得越來越好了，也變得越來越好看了，要記得多笑，笑著的你真的很好看。”
安然笑著說：“謝謝，你也是。”
你都不知道你笑的時候有多治愈。
“我小時候被鄰居欺負，被石頭砸的頭破血流，我哭著跑回家，可我媽卻沒有像別的父母那樣為我出氣，她只是幫我包扎了傷口，閉口不提。后來我才知道，只是因為我是私生子，周圍的人就對我惡言相待。我的父親讓我們娘倆在經濟上不用發愁，可這不是我要的生活，光鮮亮麗的外表下，不也是人人唾棄，我媽是第三者，我是私生子，像個過街老鼠一樣。”
“你舅舅的事情我后來了解到了，你舅舅是個很好的人，上天這樣安排或許是希望這樣的好人應該過更好的生活，所以先讓他回到上帝的身邊呢？”
“我看到你和那個研究生交往，眼光不錯，可如果你只是找個像我的人去愛你，我何不自己來愛呢？”
不甘心，同樣不甘心。
久別重逢不怕，就怕物是人非。
重逢的畫面安然幻想過很多次，再沒有可能之前，她只是這樣安慰自己，哪怕有一點可能都可以。
白川這個年紀二十好幾了，在安然家那一塊，這個年紀的男人一般都已經結婚生子了，她也怕，這么優秀的白川，自然也會有比她優秀的人站在他的身邊。
在這一刻之前，她都會嘲笑自己，傻瓜。
不過好在白川在安然放棄之際出現了。
他們聊了很久，鄭重來叫他倆的時候天都黑了。
“咳咳。”
鄭重帶著幽怨清了清嗓子，倆人紛紛轉過頭來。
“你倆不餓嗎？”眉間滿是抱怨，“你們肚子不餓，我肚子還餓呢。”
安然笑著說，“今天我下廚吧。”
白川看著廚房里忙碌的身影，目光一刻都離不開。
“夠了，白川，安然身上都要給你看出洞來了。”鄭重翻著手里的文件，“你今天沒有發病。”
白川點頭，“是，我知道。”
鄭重分析：“也許，安然能治好你的病。”
白川再點頭，也只能她治得好。
因為他不想忘記她。
吃完晚飯已經七點了，明天還有班，從這里開回福市，要兩個小時。
“安然，一會兒我送你回去，太遲了明天你上班會很累。”鄭重開口。
安然收拾完手上的事，表示認同的點頭，“我正有這個打算呢。”
“不用了，我送她回去，鄭重，你只要負責把今天的文件整理清楚提交就行了。”
白川打斷兩人，拿起沙發上的外套，牽過她：“安然，走吧。”
“好。”
白川的車里有白川身上的味道，顯得格外冷清。
“這種記憶障礙目前來說確實沒有很好的治療方案，但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總會有辦法的，不要害怕，我會找到辦法的。”
“不用找了，我已經有治療方案了。”
安然疑問：“什么？”她前兩天剛咨詢的主任和做了功課，他的速度比自己還快？
“我們同居吧。”一字一頓的說，肯定的不能再肯定了。
安然睜大眼，瞳孔放大又縮小，明顯的受驚狀態。
“只要你在我身邊，我每天看著你，我這病就好了。”
安然語塞。
這撩人的話，一半玩笑，一半認真。
“有意見嗎？”
安然不明所以，難得自己是良藥，只要看著就能好了？
搖頭。
“我很榮幸做一個神醫，何樂而不為呢。”
安然笑，“只不過我的公寓太小了，放不下兩張床。”
白川有些意外的挑眉，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她，他以為自己說這般話會讓她無地自容，沒想到她卻平靜自然的接受，看來自己在這方面小看她了。
“那沒事，我就勉為其難睡你床上吧。”
安然皺眉，莫不是讓她睡地上？
“你睡我左邊。”白川說了句讓安然臉紅到耳根子的話。
進展的速度會不會快了點。
他生的好看，笑得更好看，她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不過要過段時間，手上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好，等我都處理好了，就去找你。”
安然側頭看著認真開車的白川，俊美的側臉讓她差點回不過神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