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十五歲的一一。

　　一一的十五歲很憂郁，她想去淋雨，想在夏天的烈日中奔跑，想站在西邊操場的破鐵門邊上對著下面的足球場和對面的晚霞落日放聲大哭。可她所有想的都沒做，她把日記本放在枕頭下，把外套脫了，張嘴咬住手臂，躺在床上一哭就是幾個小時。

　　一一十五歲的時候，個頭小小，一件校服洗了又洗，紅色的部分都開始發(fā)白。她去學(xué)校的小花園里坐著發(fā)呆，想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有時候蟲子落到她肩膀上，她不知道，等回教室的時候，就有女孩子指著她哇哇大叫。她手足無措，直到好朋友阿黎過來幫她抓走那只蟲。

　　十五歲的一一失眠。這個地方夜里總愛下雨，有時候半夜兩三點，室友都睡了，她聽著窗外的雨聲在被子里蒙頭看書，看完書就開始難過，在床上蜷成一團，肩膀手腕酸疼。等起床鈴響了，她裝作剛醒的樣子，跟阿黎一起起床，駝著背去洗漱。她老問阿黎同樣的問題，“唉昨晚你聽見下雨了嗎？”“沒有啊。”“我們寢室有人打呼啊你不知道嗎？”“我不知道啊。”她就覺得好孤獨。

　　一一十五歲的時候吃飯不知道嚼，吃面也是咬斷就吞。她意識不到，她只是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吃飯能那么快。沒人告訴她這些。吃完飯等朋友的時候，她也覺得孤獨。好朋友一邊吃飯一邊跟旁邊的人說話，飯粒飛出很遠，她瞪大了眼睛，最后什么都沒說，只是站得遠了些，并不斷調(diào)整站姿以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蠢。那是她最覺得自己多余的時候。

　　一一談過一次戀愛，對方是同班同學(xué)，她一直覺得自己很無知，也覺得那個男孩子很無知。他們有時候下晚自習之后會去還在施工的足球場上走走，男孩子會給她帶熱牛奶和巧克力，有一次給她帶了《阿貍》的繪本，她那時候快哭出來了，那只沒尾巴的小狐貍是她的童年，但是沒人知道這件事。

　　一一后來能想起有關(guān)十五歲的東西，就只有這些。

　　她后來也見到很多同齡的姑娘，她們看起來跟她十五歲的時候都不一樣。世界上沒有誰和誰一樣。她唯獨相信的是，在她痛苦的時候，有人和她一樣痛苦。

　　在我也能放聲大哭的時候，我總是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