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棵的目光在城下廝殺的人群里轉了一圈，玄甲士兵的陣型嚴密如鐵，顯然是經受過常年征戰的精銳。

　　千棵問“你哥哥應該已經沒了百年，那現在鎮北軍是誰在支撐，到現在還會護著你嗎？”

　　柳說“鎮北軍現在是誰在管，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護著我，我也不能肯定，但是既然是國師一并想除掉的人，至少不會是敵人。

　　他指尖在箭窗的木棱上輕輕敲擊，聲音壓得極低：“不管是誰在管，他們敢在這個時候沖進城，要么是收到了消息，要么是抱著必死的決心。”

　　柳望著望樓頂端那面越來越沉的黑旗，旗角已被風吹得卷了邊，像是隨時會墜下來。她忽然從腰間解下一枚青銅哨子，哨身刻著半朵狼紋——那是兄長生前給她的信物，說是鎮北軍舊部見哨如見人。“不管他們認不認，總得試試。”

　　她將哨子湊到唇邊，尖銳的哨聲刺破廝殺聲，在城上空盤旋。城下正揮刀砍殺的玄甲將領動作猛地一頓，抬頭望向箭窗的方向，頭盔下的目光銳利如鷹。他忽然抬手示意軍隊暫緩進攻，自己則翻身下馬，朝著城樓方向單膝跪地，聲音透過風傳上來：“末將趙承，參見柳姑娘！”

　　柳握著哨子的手微微一顫，千棵已拽著她往望樓方向沖：“是自己人就好辦！火藥引線最多還有一炷香，我們去望樓，讓趙承清剿暗衛！”

　　穿過城樓的回廊時，迎面撞上來兩個舉著長刀的暗衛。柳側身避開刀鋒，刀柄在掌心一轉，刀光直劈暗衛咽喉，千棵則借力躍上橫梁，軟劍如靈蛇般纏住另一個暗衛的手腕，只聽“哐當”一聲，長刀落地，暗衛已被他踹翻在地。

　　望樓的石階上布滿血跡，每上一級都能聽見腳下粘稠的聲響。三層的木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微弱的火光，隱約能看見一個黑袍人正低頭擺弄著引線，蛇紋令牌在他手邊閃著冷光。

　　千棵抬手按住柳的肩膀示意她停步，指尖在唇間比出噤聲的手勢。他借著石階拐角的陰影側身望去，黑袍人袖口露出半截銀鏈，鏈端墜著的玉墜在火光里泛著幽光——那是國師貼身佩戴的“鎖魂玉”，傳聞能操控死士。

　　“是國師本人。”千棵的聲音壓得像嘆息，軟劍已悄然出鞘，“他要親自點火。”

　　柳的刀柄在掌心沁出冷汗，她忽然想起兄長臨終前的話：“國師最擅偽裝，可他左手小指有舊傷，握物時總會微微蜷起。”她順著門縫望去，黑袍人正用左手扶著引線，小指果然不自然地勾著，指甲縫里還嵌著暗紅的血垢。

　　“三息后動手。”千棵屈起手指在石階上輕叩，“你左我右。”

　　話音未落，他已如貍貓般撲向木門，軟劍帶著破空聲直刺黑袍人后心。柳則借著陰影繞到右側，刀柄重重砸向桌邊的蛇紋令牌。黑袍人反應極快，側身避開劍鋒的瞬間，右手已抓起令牌格擋，“當”的一聲脆響，令牌竟被刀柄砸出裂紋。

　　“柳家的丫頭，果然有你兄長的狠勁。”黑袍人掀開兜帽，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左眼竟是顆渾濁的假眼，“可惜啊，今日你們都要陪這滿城火藥一起化為飛灰。”

　　他忽然反手扯動引線，火星順著棉線“滋滋”往前竄。千棵腳尖點地躍上桌案，軟劍橫掃引線，卻見黑袍人冷笑一聲，桌下竟藏著另一簇引線，已燃至半寸。

　　柳瞳孔驟縮，猛地將腰間的水囊砸過去，清水潑滅火星的瞬間，她撲過去死死按住黑袍人的手腕。黑袍人眼中閃過狠厲，假眼后的機關“咔噠”輕響，一枚毒針直射柳的面門。

　　千棵飛身擋在她身前，毒針擦著他的肩胛刺入石壁，帶出一串血珠。他反手將軟劍刺入黑袍人小腹，聲音冷得像冰：“你的絕殺令，該收回去了。”

　　黑袍人倒在地上時，城外忽然傳來震天的歡呼。柳趴在箭窗往下看，趙承已率鎮北軍肅清了殘余暗衛，城角的黑旗正緩緩墜落，被玄甲士兵踩在腳下。

　　千棵捂著流血的肩胛走過來，夕陽的金光落在他臉上，竟讓柳忽然想起兄長當年的模樣。她抬手按住他的傷口，聲音輕得像風：“我們……活下來了。”

　　柳的指尖猛地從千棵的傷口上抽回，刀柄在掌心攥得發緊，目光掃過地上黑袍人的尸體。

　　“分身？”她俯身扯開黑袍人的衣襟，心口驟然一沉——衣下的皮肉竟沒有傷口，軟劍刺穿的地方只留下個黑洞洞的窟窿，里面塞著成團的干草，混著刺鼻的桐油味。“是傀儡！他用機關術做的替身！”

　　云水霧的聲音在空氣中蕩開漣漪，帶著幾分縹緲的寒意：“活了幾百年的老東西，最擅借尸還魂的把戲。這傀儡關節里藏著引魂香，你們聞到的血腥味，一半是真尸熬的骨油。”

　　千棵踢開傀儡手邊的蛇紋令牌，令牌落地時發出空洞的回響，竟也是中空的。他忽然想起黑袍人假眼后的機關，彎腰掰開那只渾濁的假眼，里面果然藏著張卷成細條的紙條，墨跡在火光下泛著幽藍：“城門下的火藥是幌子，真正的引線在你們腳下——千頃國界，本就是座埋了百年的墳。”

　　“不好！”柳猛地拽住千棵往后退，腳下的石階忽然傳來輕微的震動，縫隙里竟冒出絲絲火星。望樓的梁柱開始咯吱作響，墻皮簌簌剝落，露出后面纏滿的引線，正順著磚石縫隙往深處蔓延。

　　千棵反手將軟劍擲向窗外的趙承，劍身帶著字條釘在城樓立柱上：“讓全軍撤出城外！快！”

　　趙承在樓下看得真切，立刻揮刀示意撤軍。玄甲士兵如潮水般退向城門，可剛到門洞處，地面突然塌陷，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火油池，火星濺落的瞬間，沖天火光猛地竄起，將半個天空染成赤紅。

　　望樓的屋頂“轟隆”一聲塌下半邊，千棵拽著柳撲向箭窗，兩人順著城磚的裂縫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