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小徑比想象中陡峭,青石板路被藤蔓半掩,每走一步都能聽見腳下枯葉碎裂的輕響。引路的書童腳步輕快,腰間書卷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偶爾會回頭提醒:“前面是‘落霞坡’,過了坡就是迷霧谷的入口,陰氣重,姑娘當心腳下?!?p> 千棵走在中間,目光始終落在云水霧身上。那支引魂簪在她發間泛著暖光,將周圍纏繞的淡淡陰煞驅散開來,原本半透明的魂體似乎都凝實了幾分?!斑@玉簪確實有用?!彼吐晫ι砼缘牧f,“靈力很純凈,不像邪物?!?p> 柳點頭,長劍在鞘中微微震顫,這是感知到陰煞時的異動:“但越靠近谷口,煞氣越重。那鎮靈玉碎在這種地方,恐怕沒那么好取?!?p> 穿過一片低矮的灌木叢,眼前忽然開闊起來。落霞坡的土壤竟是奇異的赤紅色,坡下云霧繚繞,白茫茫一片望不見底,隱約能聽見水流撞擊巖石的聲響——那便是回音澗的方向。
“迷霧谷的霧氣會迷惑心智,”書童停下腳步,從書卷中取出三張黃色符紙,“這是‘清神符’,貼在衣襟上可保神智清明。谷中回聲會模仿人心底最深的執念,千萬不要回頭應答?!?p> 千棵接過符紙,給云水霧的魂體也輕輕貼上一張,符紙立刻隱入她的衣襟。“你不跟我們進去?”
“書院規矩,不得踏入迷霧谷半步。”書童躬身行禮,“我在坡上等候,日落前若不見你們出來,便會按約定啟動別院的應急陣法。”
柳率先踏入迷霧,白色的霧氣立刻像活物般圍攏過來,卻在觸及她衣襟的清神符時自動退開。千棵牽著云水霧的魂體緊隨其后,剛走幾步,身后忽然傳來熟悉的呼喚:“千棵!等等我!”
那聲音軟糯清甜,像極了她幼年時在故鄉認識的鄰家妹妹。千棵腳步一頓“別回頭。”柳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著一絲警惕,“是霧氣在作祟。”
千棵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加快腳步。可那聲音窮追不舍,時而哭啼,時而撒嬌,句句都戳中她心底最柔軟的記憶。直到云水霧的魂體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猛地回神,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偏離了方向,險些踏入一處深不見底的溝壑。
“多謝?!鼻Э脤υ扑F低聲道,對方只是眨眨眼,發間的引魂簪忽然亮了幾分,光暈指向左前方,“這邊走?!?p> 三人在迷霧中穿行,周圍的回聲越來越多。柳聽到了戰場上犧牲的戰友的怒吼,千棵則不斷遭遇故去親友的呼喚,唯有云水霧的魂體始終平靜,引魂簪的光芒成了唯一的指引。
不知走了多久,霧氣忽然稀薄起來,前方出現一道丈寬的山澗,水流湍急,水底的鵝卵石泛著青白色的光——正是回音澗。而澗邊的巖石上,靜靜躺著一塊碎裂的玉片,正是鎮靈玉的最后一瓣。
千棵剛要上前,澗水中忽然涌起一股黑色的陰煞,化作一只利爪猛地拍向云水霧!
“小心!”柳揮劍斬出一道劍氣,將陰煞劈散,可更多的陰煞從水中涌出,像藤蔓般纏向她們。這些陰煞與尋常邪祟不同,竟帶著濃郁的悲傷氣息,仿佛有無盡的怨念在其中嘶吼。
云水霧的魂體忽然飄到澗邊,發間的引魂簪光芒大盛。她半透明的手掌輕輕覆在鎮靈玉碎上,那些纏繞的陰煞竟瞬間安靜下來,化作點點銀光融入她的魂體。而鎮靈玉碎也開始發燙,表面浮現出與引魂簪相同的紋路。
“快拿玉碎!”柳護在她們身前,長劍舞得密不透風,“陰煞在忌憚云水霧的魂體,趁現在!”
千棵快步上前,指尖剛觸碰到鎮靈玉碎,整個人忽然如遭雷擊。無數紛亂的畫面涌入腦?!碇t衣的女子在庭院中撫琴,老者與她對弈品茶,還有鎮靈玉完整時,散發著溫暖光芒鎮壓陰煞的景象……
“她是……書院的人?”千棵喃喃道,那些畫面中的紅衣女子,眉眼竟與云水霧有幾分相似。
“別發呆!”柳的聲音帶著焦急,“陰煞又涌上來了!”
千棵猛地回神,握緊鎮靈玉碎轉身就走。云水霧的魂體自動跟上,引魂簪的光芒與玉碎的紋路相互呼應,周圍的霧氣開始快速消散。那些糾纏的回聲和陰煞都消失了,唯有回音澗的水流聲清晰可聞。
當三人重新踏上落霞坡時,夕陽正將天空染成金紅色。書童見她們出來,長舒一口氣:“可算回來了!老先生說,只要取回玉碎,他就能立刻重鑄鎮靈玉?!?p> 千棵低頭看向掌心的玉碎,它仍帶著云水霧魂體的溫度,而那些涌入腦海的畫面,卻像烙印般揮之不去。她抬頭望向遠處的關山別院,忽然覺得這座移動的書院里,藏著比迷霧谷更深的秘密。
柳似乎察覺到她的異樣,輕聲道:“先回去再說,重鑄鎮靈玉要緊?!?p> 千棵點頭,握緊玉碎,跟著她們向別院走去。
回到關山別院時,暮色已漫過青瓦飛檐。庭院里的書童們早已列隊等候,見三人歸來,紛紛躬身行禮。老者正坐在池塘邊的亭中,見千棵掌心的鎮靈玉碎,眼中終于露出一絲真切的暖意。
“快請入座。”老者示意書童鋪開一張描金法陣圖,“鎮靈玉需借月華之力重鑄,此刻正是時機?!?p> 法陣圖上刻滿繁復的符文,與引魂簪、鎮靈玉碎的紋路隱隱相合。千棵將三塊玉碎按方位擺在法陣中央,云水霧的魂體剛靠近,發間的引魂簪便與玉碎同時亮起,三道暖光交織成一個金色的光罩,將玉碎籠罩其中。
老者取出一支朱砂筆,蘸取池塘中的清水,在法陣邊緣快速補全符文。他口中念念有詞,那些符文竟順著水光流入法陣,與玉碎的光芒融為一體?!霸乒媚铮瑒跓┠阋曰牦w之力催動玉碎共鳴?!?p> 云水霧雖不懂其中玄妙,卻順從地將手掌覆在光罩上。她半透明的魂體與光罩接觸的瞬間,整座庭院的靈力都開始震顫——花圃中的鎖魂蘭忽然綻放出琉璃般的光澤,池塘里的錦鯉躍出水面,連正屋香爐里的檀香都化作裊裊青煙,匯入法陣的光芒中。
千棵與柳站在亭外,看著光罩中的玉碎漸漸靠攏,裂縫處滲出金色的汁液,像有生命般自行修復。而隨著玉碎重圓,更多畫面涌入千棵腦海:紅衣女子在書院的藏書閣里抄寫書卷,老者在一旁指點;她與幾位青衣書生在庭院中種下山茶,笑聲清脆;最后是她將鎮靈玉嵌入靈脈眼,轉身時對老者笑道:“先生放心,有此玉在,陰煞永不敢犯。”
畫面的最后,是紅衣女子站在迷霧谷邊緣,背影決絕,周身縈繞著與云水霧相似的魂體光暈。千棵忽然心口一窒——那女子分明是在以自身魂體為祭,加固靈脈的封印!
“原來如此……”千棵低聲呢喃,終于明白為何云水霧的魂體能喚醒鎮靈玉,為何她的魂體純凈無垢,“她不是普通的魂靈,是當年獻祭魂體的前輩殘留的靈識?!?p> 柳聞言一怔,看向亭中那抹半透明的魂體。云水霧正專注地凝視著光罩中的玉碎,發間的引魂簪與重圓的鎮靈玉共鳴,散發出溫柔的光芒,仿佛在完成一場跨越時空的約定。
半個時辰后,月華升至中天。法陣中的光芒驟然收斂,一塊完整無缺的鎮靈玉靜靜躺在法陣中央,玉質溫潤,周身流轉著淡淡的金光,比傳聞中更加璀璨。老者收起鎮靈玉,長舒一口氣:“多謝三位相助,靈脈明日便可恢復,后日清晨,我們便可啟程前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