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皆大歡喜之年,卻成了幾家歡樂幾家愁之日。
年后,龍兒跟云平去了江南城,居住在他爸云東的老革命根據地江南城輕紡鎮面料市場西區的交通旅館里。在茶鎮離別時,馬大嬸一直交代云平要好好照顧龍兒,畢竟龍兒還是個剛剛讀初中畢業的孩子,云東和阿蘭反復叮囑云平不要跟龍兒說什么讀書是人生最要緊的事,而應該多說男子漢做生意賺錢才是最要緊的。
雖然云平聽大哥大嫂的囑咐,就跟當初金晶龍告誡話語差不多。當然,經過社會閱歷磨難后云平明白了賺錢在生活中的重要性,不再認為那些一心想賺錢的人就一定是個不受尊重的金錢主義者,畢竟生活離不開錢。一個人如果沒有經濟基礎想做點事都是捉襟見肘或者有心無力。國家也是一樣,沒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很多國家大工程都只能是海市蜃樓或者極其緩慢發展。云平厭惡拜金主義但為生活謀生的基本的經濟能力還是積極支持和鼓勵的。云東和阿蘭是在他們自己努力奮斗拼搏出發展平臺讓龍兒在平臺上鍛煉并逐漸成熟能在面料生意事業發展上得心應手。而當初金晶龍對云平,純粹就是口頭上喊口號,事實上是迫不及待把家庭擔子讓云平挑而他們躲起來享清福。
云平無意作梗大哥大嫂的如意算盤,在趕往江南城的高速公路上一字未提讀書學習的腔調。想想自己,想想那些在華老板公司里上班的大學生,確實云東和阿蘭的生活觀沒有什么不正常的。生存和活下去,自古以來就是每個生活中人最基本的需要和能力,現在云東和阿蘭通過幾十年的奮斗,給他們自己和孩子打拼下扎實的面料生意平臺,在這片廣闊的人生面料市場平臺上,足以讓云東和孩子以及孫子等盡情地施展能力和收獲。這是非常好的人生布局。雖然龍兒少讀了幾年書,但這絲毫不影響龍兒成為有實力的生意人或者說年輕的老板。云平打心底里感嘆大哥大嫂的先見之明。
當然,云平并不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他更希望云東和阿蘭能加大力度把龍兒培養成國家單位平臺里需要的人才。要是龍兒去了國家單位平臺工作發展,就跟云北、云清、琪花、櫞芳以及嬌嬌那樣,根本就不愁生活賺錢的事,那就根本不需要這樣算計著生意上的爾虞我詐,不是更好嗎?如果龍兒也走了云東兄弟姐妹的道路,后面的事實結果還是在重復著云東兄弟姐妹的過程,并不會有什么快樂,反而會增加更多的酸苦。
望著夾帶著稚氣臉龐的龍兒,云平沒有什么太多可以說的,因為怕說錯話了。其實云平心里真心希望大哥大嫂能讓龍兒上完大學多點文化再做生意也不遲。但是家庭作坊的生意平臺還是自家人做起來放心,雖然云東和阿蘭不認為云平一定就會動非分之念,可是在大把大把的金錢面前,也很難讓云東和阿蘭放心云平的思想品德。畢竟在金錢面前不動心的人只有在書中故事里見過。既然不放心,按阿蘭那干脆利索的做事風格,就直接讓龍兒去江南城學習和熟悉面料生意平臺,到時候就可以順其自然地接手。這樣的做法雖然急了點,但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前方的主路已經鋪好了。
倒是龍兒繼承了楊家族能說會道的基因在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因為他終于等到脫離云東和阿蘭的束縛,可以自由自在施展本事的時候來了。
馳騁在高速公里上,望著窗外大美河山。生活多美好啊。活在這樣美麗富饒的國度里,就不枉此生此行。因此,云平也時常會向往過去隱士生活,又覺得逃避現實是不負責任的作為。就像飛奔在高速公路上,有理想有抱負,應該去奮斗拼搏。云平喜歡在山區的高速服務區吃飯,因為山區人的菜肴口味非常得云平胃口,特別是有中草藥燉的山區豬肉湯。不過,聽櫞芳說不是所有中草藥都能吃,云平只能在證實是用可以食用的中草藥燉的豬肉湯才吃。
云平帶著龍兒回到家來。鴛鴦和金晶龍看龍兒這么年輕就出來闖蕩,不禁感慨楊家人的孩子的確有勇闖天下的基因。兩老破天荒地異常熱情給龍兒燒了一桌江南菜肴,不過龍兒跟云平一樣,喜歡吃茶鎮風味的飯菜,于是稍微吃了一點就讓云平帶他去輕紡鎮。
云平覺得龍兒也這么心急。不過想想也是,鴛鴦和金晶龍言行舉止每一處都散發著小家子氣和愛慕虛榮的味道,實在讓人難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就是云平自己都呆著不爽,何況是剛剛接觸的龍兒呢?
來到江南城面料市場,云平先帶著龍兒去輕紡城的交通旅館。那是云東的革命老巢,用云東的話來說是風水寶地,不過龍兒不喜歡住交通旅館,他覺得太簡陋太寒磣了。云平道:“這個地方雖然沒有五星級酒店那么舒服,但比起外面無家可歸的人來說還是強得多,你剛出來奮斗,又一個人,就將就一下吧。”
云平安頓好龍兒后,又趕著回家照顧安安。
剛進屋里,就聽鴛鴦和金晶龍在笑談著:“這龍兒和養養同齡,這么年輕就開始努力賺錢,要是等養養過幾年書讀出來,龍兒順利接替云東成為名副其實的大老板,那時就把養養介紹給龍兒做老婆。”
云平聞言,頭也不抬就進自己房間去。
鄭老板、華老板等見云平帶了個稚氣未脫的龍兒來擔當發貨管理,皆紛紛感嘆:“你們楊家孩子真能干,青出于藍勝于藍。我們家的孩子活到三十多歲還跟沒斷奶的人似的。”
生意合作伙伴們,對龍兒贊不絕口,就跟當初毫不保留地稱贊云平那樣。
龍兒喜歡老板們的夸耀,更是陶醉在自己不需要跟小叔云平那樣十年寒窗,這么年輕就如此有能耐的贊美之中。
生意老板們不擇手段地夸耀讓年少的龍兒飄飄然,甚至輕狂起來,不把云平放在眼里。一發起脾氣想罵誰就罵誰。
當然,云平非常不喜歡龍兒狂妄自大、目無尊長的傲慢。就勸他把姿態放低調一些。不料龍兒對著云平咆哮道:“我爸有錢,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你能怎么樣呀?”
云平一陣心酸。不過,回想一下,當年自己也年少輕狂過。現在想起來,一個人輕狂姿態不管怎么包裝都是很丑陋的。哪怕是沒有壞心腸的狂妄也是非常齷齪可恥的。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樣子看著就很討人喜歡。云平內心深處懺悔,為他年少輕狂無意中傷害過的親人、朋友、同學深表歉意。
當然,云平并不跟龍兒計較那么多,到底人家還是個孩子,還是一家人嘛。等龍兒社會閱歷豐富了應該會明白他自己輕狂自大不僅傷人心也是令人不齒的模樣子。
自龍兒來江南城輕紡鎮面料市場發貨后,云東和阿蘭所有要發貨的電話都打給龍兒。當然,生意上的資金往來更是沒有云平插手甚至過目的份兒。云平只需要負責帶熟路就可以了。這樣云平就像被消官罷黜的人,反而非常輕松,龍兒則忙忙碌碌。
云平始終沒有太過計較那么多,本身云平就不是功利主義者,就是覺得云東和阿蘭這樣培養龍兒的方式太急了些,不利于把龍兒培養成大度、穩重、周到的處世英雄,反而會助長龍兒自以為是,唯我獨尊的做事風格。
實在看不下去,云平就試著跟云東和阿蘭提起這事。不過,反應都是一些輕描淡寫,后來云平也就不說了。畢竟人家才是一家人,有什么打算和安排或許在他們的家庭會議上已經討論過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當然,一個剛初中畢業的年輕伙子,天不怕地不怕,發貨也很賣力,完全就是楊普傳承下來的吃苦耐勞的基因。在龍兒面前,云平才深深意識到自己開始“老”了,或者不再那么年輕了。
見云東急得這貨也要發,那貨也要趕時間,催促龍兒快點趕上物流車。因為云東和阿蘭的習慣就是很急,而且面料質量要求又高。龍兒東奔西跑,滿頭大汗,鞋都跑破了幾雙,也難應付云東多變的要求。這時龍兒才知道給他爸媽發貨有多辛苦。
不過,龍兒畢竟是云東和阿蘭的兒子。他可以任性一點,也可以犯錯。他很反感云東動不動就退貨然后又急著要把退上來的貨再發回去的做事風格。龍兒疑惑問云平道:“小叔,以前我爸也總是這樣急著發又急著退又急著要么?”
“是呀。你爸媽做事作風就是這樣。也不怪他們,這樣做還是考慮到謹慎小心嘛。”
龍兒迸出一句道:“這樣豈不是折騰人啊?”
云平笑了笑,沒有說什么。他帶著龍兒去老馬的打卷店看貨。
老馬一家人對云東這個兒子充滿著笑臉,因為云東已經是他們多年來的第一大客戶甚至老馬現在打卷店里的貨幾乎都是云東的。換句話說,云東就是他們老馬家的財神爺。
通過多年的奮斗拼搏,老馬夫妻倆已經從當年老家懷揣全部家當幾千塊錢到江南城面料市場開打卷店,到現在也已經在老家城區買了房子,并且現在請了打卷師傅。現在這個打卷師傅也是老馬老家鄉下山區帶來的年輕伙子,他也希望自己能在美麗富饒的江南城跟老馬那樣闖出一片天空,他做事很勤快麻利,深得老馬夫婦賞識。
工業科技在高速發展,也包括輕紡工業的加速發展。老馬依然用的是早年手工半自動的打卷機而很多大廠里已經換成了全自動的打卷機。當然,全自動的打卷機比半自動的要貴好多。
這種半自動的打卷機最危險的是在開打任何一匹布卷時,都要在旁邊的電插座用手動不斷觸碰,讓滾棍跳動起來。一不小心就會把手夾入滾棍里。
可能是看著龍兒來,那年輕打卷師傅有些緊張或者腦子里開小差,只聽“嘭”地一聲,鮮血濺起。
云平愣了一下。才發現是那打卷師傅手臂被滾棍夾傷。他羞紅著臉還在咬牙試著打卷,幾次都沒有成功。
云平趕緊讓老馬帶那打卷師傅去輕紡城醫院看傷。
這樣,老馬老婆才急匆匆帶去,而由老馬自己打卷。
出來后,龍兒對云平說道:“那打工的師傅實在太可憐了。難怪我爸爸一直看不起打工人家。”
云平嘆氣道:“天底下可憐的事很多,說到底社會眾生不管是做生意還是打工,都是為了賺錢生活。打工人可憐,生意人也可憐,很多老板虧得傾家蕩產。要是跟你二叔那樣不愁生活賺錢的事,那才是真正的幸福。當然了,你現在應該知道自己是非常幸福的。”
龍兒默默無語。
云平心說道:“看人家賺錢那么舒服,真正賺錢哪里有那么容易呀。同樣打工賺錢生活,也要會選擇東家吃飯,剛才那年輕師傅應該去像華老板那樣有工傷保險的企業打工,老馬這樣的家庭作坊的打卷店哪里有什么工傷保險呀。剛才要是不叫老馬送去醫院,看那樣子老馬都不愿意送呢。這老馬也真是的,把錢看得比命還重,太沒有責任心,沒有同情心,要是那年輕師傅爹娘知道了并且有法律保護意識,老馬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若是那樣的話,老馬這么多年來的奮斗拼搏收獲又全部泡湯了。都是可憐人哪。正如白夢貞妹妹說的,世間不平事多,只要一心向善,力所能及地做些對社會有意義的事,減少哀怨。”
年輕人有魄力。云東總是這樣折騰,龍兒覺得太沒必要了,憤憤不平地嘀咕道:“老爸老媽,就是謹慎也過頭了些。”
于是,只要是搶貨又是常規品種,龍兒就大刀闊斧,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大膽發,結果把喜羊城倉庫都給塞滿了。云東嚇得在電話中大罵龍兒沒有吃過斤兩,不知死活地發貨,簡直要了他的老命。龍兒也是義憤填膺地和云東對罵,說他只知道瞎指揮,折騰人。阿蘭看著父子倆整天跟仇人似的在電話中對罵,急得勸云東不要動不動就罵人,誰喜歡聽罵聲的。
到底還是年輕人做事有魄力,時間長了,龍兒對于他爸云東沒輕沒重地咒罵的手段非常簡單有效,就是盛怒之下把手機直接關機了事。龍兒的手段,在過去云平其實是很想做卻不敢做的,那時云平只有耐心地等到云東罵得沒有力氣了才了事。
龍兒不僅把手機關了而且還重新換了一部嶄新剛剛上市的智能手機連號碼也一起換了。聯系不上龍兒,云東和阿蘭只得慌慌張張地打電話給云平,讓云平勸勸龍兒,多講講生意的風險和不易,現在有這么好的條件也是幾十年來小心翼翼奮斗拼搏的收獲,小心駛得萬年船呀。
當然了,不管是在云東和阿蘭眼里還是在江南城面料市場的老板們眼里,云平成了名副其實沒有“兵權”的過氣將軍,他自己是再明白不過的。不過,云平沒有計較什么,本來這生意就是云東和阿蘭自己闖出來的而且他志不在做生意上。他只能耐心跟龍兒解釋他爸媽這樣做其實是想到生意風險有太多意外來襲,總是小心為妙。很多和他爸媽一起出來闖蕩城市的茶縣人,也有傾家蕩產甚至家破人亡的。這都是現實故事。
經云平這么一說,龍兒也若有所思,一頓飯后龍兒氣消了,才告訴云東和阿蘭新的手機號碼。
既然自己沒有了機會施展能力,云平就把自己關于江南城面料方面所有知道的都無條件告訴龍兒。因為有些信息還是當前市場上具有非常大的競爭優勢的商業價值,比如說華老板的繡花廠或者華老板的染廠等質量、價格、出貨速度,當然云平也常常跟龍兒甚至云東和阿蘭說,金家人包括嬌嬌對生意毫無興趣。這樣說,其實目的就是讓云東打消顧慮,或者說白了就是讓云東和阿蘭留下他吃一口打工飯。
不知道是大家商量好的,還是因為生意實在忙沒有功夫理會云平。每當云平這樣表態,云東和阿蘭包括龍兒都默不作聲。
說多了。云平都覺得自己像個啰嗦老太婆或者像個死皮賴臉之徒。后來也就不說了。他心想:畢竟大哥大嫂或者侄兒完全沒有義務一直幫我的生存發展。況且,我也已經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家了。怎么賺錢,怎么發展完全是自己的事,甚至不關鴛鴦和金晶龍的事,何況是哥嫂侄兒呢?大哥大嫂已經給足了我發展平臺機會甚至是超級機會,自己沒有能力把握,說到底怨不得任何人。或許自己真不適合做生意吧,那打工能有前途嗎?云東最不要看的就是打工人。再要回茶縣公務員的警察隊伍那是永遠都不可能的事實。
龍兒年輕做事有魄力,很快就上手了。云平感覺自己跟空氣似的。廠家老板都看出來,云平沒戲了。他們紛紛轉向跟龍兒談生意行情,然后叫龍兒去豪華酒店吃飯甚至瀟灑。龍兒喜歡這樣的享受,年紀輕輕就頭戴大老板的皇冠,這樣的感覺比神仙還爽。被涼在一邊的云平要么只得跟在龍兒身后混吃混喝的,要么就自己呆在交通旅館里看書或者寫點什么的。云平慢慢體會到了云東為什么瞧不起打工的心里。不管打工人有沒有能力都只能附屬在東家吃飯。而東家要是心情不好或者行情不好,隨時都可以不要打工人。要是能在國家平臺工作,這些委屈的生活賺錢事兒通通都可以免掉。所以,現在云平是全力支持嬌嬌工作,不管嬌嬌對家庭和孩子多么不上心,他都無怨無悔。因為云平自己丟掉了國家公務員“鐵飯碗”,這樣的傻事不能再在嬌嬌身上重現。
龍兒這么年輕就出道,一群富得流油的老板圍著身邊轉,富二代的生活太美妙了。老板們紛紛給龍兒出計獻策,讓他脫離老鄭。就跟當初對云平那樣出謀劃策,只不過云平有自己的主張,不會隨波逐流,現在老板們都知道龍兒才是真正打交道的老板,于是更加賣力地慫恿龍兒。
以前,云平有顧忌,畢竟和老鄭合作得非常愉快而且鄭老板一家和自己相處的關系融洽。錢總是賺不完的,錢太多了也未必就是好事,大家各自都賺點錢,分攤一些風險,何樂不為呢?但龍兒初生牛犢不怕虎,他的手段狠絕比阿蘭有過之無不及。生意人是以利益為中心的。這是阿蘭常常教給龍兒的經營之道。在云平眼里,生意不單單只有錢,不應該只有自家可以發財騰達,人家就得喝西北風過破產的苦日子。生意體現一個人的處世之道,體現合作精神,互惠互利才是真正的經營之道。但云東和阿蘭包括龍兒可不這么想,他們生意精髓崇尚“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云平不厭其煩地聒噪儒商和奸商的區別,但在生意上,龍兒當然是聽阿蘭的,畢竟那是他自己的母親,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云平充其量只是一個還能說上話的建議人。按龍兒媽阿蘭的教育經來衡量,既然,老鄭是中間商就完全沒有必要給他賺差價。于是,龍兒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急忙打電話跟他爹娘云東和阿蘭說:“我看小叔有點傻,賺錢不夠狠,完全沒有必要給老鄭賺那么多錢嘛。”
云東和阿蘭一聽,喜出望外,覺得龍兒魄力比云平強,非常高興,因為阿蘭從幾十年來的實踐經驗總結出:在激烈的生意場上,想要贏,想要賺錢,就必須有魄力,必須下狠勁,寧可餓死別人也要先壯飽自己。就是口頭上常常說的,臉皮要厚,手段要黑。
于是,就全力支持龍兒甩開鄭老板,自己獨干。
在華老板的照顧下,龍兒在面料生意上做得有聲有色。時常在華老板廠里溜達。有次云平的OK牌轎車去保養了,他叫龍兒一起坐公交車去廠里。龍兒道:“還是打的吧,坐公交車太丟臉了。”
無法,云平只得同龍兒打的到華老板廠里。先去繡花廠,后到印染廠。因為阿蘭反映華老板廠里的布匹掛碼不標準,經常短碼了。于是龍兒就跟華老板說了。
華老板趕緊笑盈盈地跟龍兒道歉。午后,云平在華老板廠里的食堂里簡單吃了一點就去看掛碼情況,龍兒則坐在華老板的辦公室里喝茶聊天。
不料,車間里的掛碼工一個個滿臉愁云跑來向云平訴苦:“原來你就是楊老板呀,你看我們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就直接跟我們說好了,我們馬上就會改過來的,千萬不要在老板面前說呀。”
云平疑惑不解問道:“怎么了?”
一個連忙接聲道:“我們廠長把我們這些人狠狠地批評了一頓,還每個人扣了二十塊錢的考核。”
又一個接聲道:“你看我們這些人賺錢多不容易呀。無緣無故被扣二十塊錢。”
旁邊站著一個年紀大點的怕惹得云平不高興,又跑到華老板面前投訴,遂連忙說道:“算了算了,你們老板們高抬貴手,以后就不要這樣說了。”
這時候華廠長走了過來,眾人連忙緊閉牙門,手腳不停地低頭干活。
云平沒有說什么,只是笑了笑,走開。因為這畢竟是華老板的企業,是人家自己內部管理的事情,又心想:打工人真不容易,受苦、受累、受氣。難怪云東常說人生最不要的就是打工。當然,這些打工人也沒有理解龍兒。其實龍兒完全沒有跟這些打工人計較,只是出現了這個情況,跟華老板反映一下,這是很正常的。而一家大企業就跟國家一樣,有自己的廠規,只有按照廠規管理才能確保企業的正常運轉,否則一盤散沙的企業也是發展不遠的。看來在華老板的企業打工待遇雖然不錯但廠規紀律還是十分嚴格的。打工賺錢確實不容易。
哪怕一心向善的云平也很無奈。龍兒不把事情告訴華老板那也是不對的或者說完全不可能的。華老板不處理而任由員工任性妄為,那樣廠將不廠,很難發展下去。打工人只有遵守規則,老老實實上班干活,否則又能怎么樣呢?同樣為了生活賺錢,這就是打工賺錢和做生意賺錢的最根本區別。
因為直接和華老板做面料生意,中間省去了市場上鄭老板等人的環節,云東面料生意的利潤空間大增。
阿蘭和云東一家忽然覺得云平和老鄭合作這么久肯定有什么利益交往,越想越質疑云平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更加不讓云平過手生意上的事。以前所有跟云平打交道的市場門市部老板,云東和阿蘭都交代龍兒盡數脫離。不僅如此,還讓龍兒接電話時不要在云平面前說得太大聲。
當然了,人家是父子母子自然比叔侄關系更親密。這也沒有什么不正常的。有這么交代后,龍兒在云平面前打電話都會下意識地用眼睛瞟一眼云平,然后拿手遮住手機的話筒,放低聲調兒說話。
在華老板方便之門的大力支持下,龍兒很快就把廠家的生產套路掌握了。畢竟這些生產工序和環節是死板的。只要腦袋瓜子不傻,看過幾遍都懂了。
廠里的管理員和上上下下的打工人對龍兒除了羨慕還是羨慕,都說云平已經是非常年輕能干的生意人,而龍兒比云平的能力有過之無不及。
龍兒應酬多,電話不停,而云平的手機一天中很難有響聲。云平絲毫沒有嫉妒,反而喜歡這樣清凈的生活。因為云平最怕的就是吃吃喝喝,大家坐在一起你吹我捧的。
難得開始有空閑日。當然,云平也擔心這樣空閑的日子不會太久。因為你沒有任何價值,人家憑什么來供養你呢?同樣是老板,云平覺得華老板的心胸比云東要開闊許多,他不僅照顧自己的親戚在廠里打工賺錢,還要養那么多其它地方來的打工人,而云東和阿蘭卻裝不下自己的一個親弟弟打工。同樣是私人老板,華老板對社會貢獻價值就比云東要大太多。這樣的老板雖然廠規比較多,打工人受到的束縛也多,只要這些廠規是合法合理的,對社會來說,寧可希望華老板這樣的人越多越好。
既然云東和阿蘭包括龍兒都是這樣的人,發牢騷有用嗎?生活靠的是自己而不是別人,有本事就自己賺錢生活去。因為空閑了,云平有時就開著自己心愛的OK牌轎車回去住幾天。這日,西鄰居吳媽正用柴刀砍自家門前的一棵碗粗的石榴樹。
云平笑問道:“吳媽,這棵石榴樹,每年開花好看又能結果子吃,純天然的美味,砍它做什么呢?”
“哦,云平呀。正因為這棵石榴樹每年都很會結石榴果子。總是引來一群不知從哪里來的孩子在這兒采摘。爬上爬下的,我看著不舒服就把它砍了。這樣得個清靜。”
吳媽的話讓云平很驚訝,那棵石榴樹是老吳生前栽種的,現在長大結果子了,讓孩子們摘幾個吃有什么大不了的,用不著看著一群孩子淘氣就把整棵石榴樹砍倒。吳媽這樣做,會不會讓死去的老吳在九泉之下心不安寧呀?
云平覺得太可惜了。想當初他和櫞芳就常常爬在各種樹上摘果子吃,那些果樹并沒有因此就遭人砍倒。吳媽的家人個個都很少跟村里人主動打招呼,村里人能坐在吳家椅子上說話的更是寥寥無幾。云平坐在吳媽門里的板凳上聊長話短的。
吳媽說:“云平,你真是個超能力的人。每天在輕紡城面料市場忙忙碌碌,回來也是不停地做家務。”
云平笑道:“也沒什么的。人總要做點事才會充實。”
吳媽嘆氣道:“現在像你這樣的年輕人真的不太多了。你看我家那個大女婿莫貫和我們家大女兒吳大生了孩子就完事了。從來不管孩子,也不來我們家看望孩子。還整天給我們吳家惹事。”
“嗯,上次有人來跟吳大要賭債,在這兒吵吵嚷嚷地我就覺得很奇怪。”
“不就是我那大女婿莫貫惹的賭禍。害得我家吳大臉面丟盡。你說,一個連自己的老公都管不好的鎮長,怎么去管別人呢?”
“說的也是,吳大不喜歡說話怕也是有這原因。”
“是呀。一個男人那么不爭氣,叫女人再有能力也是過不上幸福生活的。”
“咦,你家大女婿不是開繡花廠的嗎?我常常聽說他生意做得很大呢。”
“他老爸掙點家業,早就被他給賭光了。那廠已經賣掉了。”
云平聽后大吃了一驚,又是一個被賭博坑害的家庭。
吳媽無奈說道:“我們家吳大也是個癡情女。她和我大女婿莫貫是小學和初中的同學,兩人早戀。那時吳大讀書很好,我們也不知道她有早戀。后來,吳大上大學去讀書,而莫貫厭惡讀書,他初中畢業后就讀職高去了。在上大學期間吳大因意外懷孕流產兩回,畢業工作不久又懷孕了。醫生說再不敢流產了,否則吳大會留下終身不孕的風險。能有什么辦法呢?他爸只得讓他們快點結婚生子。結婚后,我們才發現莫貫是個好吃懶做又愛抽煙喝酒的賭徒,但一切都太晚了。”
吳媽嘆了一聲又笑說道:“人的一生也是說不好的。吳大很勤勞能干,她妹妹吳小卻很懶惰,結果吳小嫁個老公卻很會做家務活,很會照顧家里。”
兩人正聊得熱鬧之際,吳大走了過來,她嫌吳媽話多。不過,因為是云平,所以吳大也沒有怒氣。她也和云平聊了一會兒工作上的事以及現在企業發展的事。
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想到自己和嬌嬌在一起,云平也是百感交集。從客觀上講,他覺得吳家人文化素質高修養比較好,慶幸有這樣的鄰居。不過,自從老吳死后,吳家人和鄰居的互動基本上就沒有了。
正是對吳家的了解比較多,云平常常也會幫著吳家人做點事。特別是吳大的孩子在幼兒園放學早,經常沒有人接,云平路過時就順便帶她孩子回家來。
云平這種愛管閑事的好人作風,嬌嬌以及鴛鴦和金晶龍很不樂意。
云平不理,在云平眼里做這些事,也只是舉手之勞而已,金家人就是小肚雞腸。
因為有幾次這樣。嬌嬌就跟云平說:“大家勸你不要多管閑事,都是為你好。幫鄰居順路捎帶孩子,這倒無所謂,但你想過沒有,萬一出了什么不是,比如孩子丟了或者出車禍等,你不僅啞巴吃黃連,而且還要連累我們。”
對嬌嬌的一番話,云平有些不屑置辯。這分明就是心胸狹窄。
不過,冷靜想想,嬌嬌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這種潛在風險和矛盾不是沒有可能發生的。萬一發生了,那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記得有一回,吳媽騎著電動車在村口被轎車撞折了腿。當事人都是本村的,駕駛員為了圖方便就私了了這場車禍。后來,吳媽的腿一直沒有好,又黑又腫的。大家都以為她的腿要報廢了。那時,吳媽就常常跟云平說,早知道這樣就不私了了。要不是吳大當時認賬,她準備再去找那個司機的麻煩。想到這里,云平不禁打了一個冷顫。覺得嬌嬌說得還是很實在的,雖然害人的事不可為,但好人好事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的。弘揚正氣是永遠都不會錯的,但也要量力而行,不能因此傷害了自己和家人。做好人好事應該在確保大家都安全和快樂的前提下。特別是老吳死后,吳家人性格變得很怪異,他們不喜歡跟左右鄰居搭話,也禁不住人家對他們吳家的議論,總是拿著懷疑的眼神看鄰居們。
后來,云平索性改道繞過吳大孩子的幼兒園。這樣就避免了彼此的尷尬。不過,云平對吳家人一直深懷好意不遜于朋友間的定義。這種特殊的印象,主要是老吳生前留給云平的。
云平在家歇了兩天,鴛鴦就開始嘰里呱啦地自言自語猜道:“想來又是不想干活了。這種人做事都是沒有堅持性,吹什么牛呀,說生意忙,賺錢很容易,當人家都是傻子。”
云平也不還嘴,知道跟這樣的人沒有什么好計較的。
不過,鴛鴦一天到晚前一句“吹牛大王”,后一句“不會賺錢的宅男”,讓云平聽了受不了。他對嬌嬌說:“我們去緣起湖邊買房子吧。住自己的房子,不管怎么說起碼的人格尊嚴總有的。”
“算了吧。我不去緣起湖住,也不會燒飯洗衣服。另外,你明年打算跟云佳云香合伙做生意也需要錢。你也知道,我們沒有地方可以借錢的。”
云平沒有說什么,就自己開車去了輕紡鎮。OK牌轎車雖然小,但在車里云平有種自尊感。至少,車里的小小空間是屬于自己的自由天地。云平寬起心,想:以前沒有覺得房子多重要,也不理解人們特別是茶鎮茶縣人對房子的鐘愛感情,現在才知道擁有自己的房子,真正的意義不在于顯闊而是活著的尊嚴。在他人的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那種無奈是鉆心的疼。要是我在緣起湖有一套小小的房子,就在那邊找一份工作打工,閑著時安靜地看自己的書,做一會兒的夢,或者在緣起湖邊散散心,尋覓著白夢貞妹妹,日子也不至于過得那么地狼狽。
幾天沒來輕紡城,電話也安靜。龍兒又和華老板喝酒去了。等他回來時,渾身上下都是煙酒味。
云平道:“龍兒,你又喝酒去了。不要老是喝得醉醺醺的,這樣對身體不好。年紀輕扛得住,等年紀大了就來不及了。”
龍兒笑嘻嘻道:“嗨,小叔,做人不要學我爸,只會賺錢而不會花錢。那錢賺來干什么呢?人不吃不喝地守著一堆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那樣做人也沒有意思呀?”
“你哪里知道,我們家以前很苦很窮,家里沒錢,不省著點怎么過日子呀?你現在是站在你爸媽的肩膀上,才有這么好的發展條件。現在人前人后都喊你是楊老板,但生意人都是精明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龍兒紅彤彤的大臉蓋著酒味,嘿嘿地笑道:“也是。但現在我會賺大錢,我爸以前總罵我不看清楚面料質量就亂發貨,還嚇得跟我講生意的大道理。你看,現在喜羊城倉庫里的貨賣得通光,我們做做都來不及了。現在我爸我媽跟我說話都得客客氣氣的。”
云平問道:“現在都做什么布呢?還是繡花面料嗎?”
龍兒不屑一顧道:“繡花布出貨太慢了,風險也大。是印染廠的華老板讓我做雪紡紗面料,這面料又輕又薄,又好賣,出貨又快,利潤又高。一匹雪紡紗面料賣得的利潤比一匹繡花布還多,小叔你說這樣的買賣都不知道做,以前你和我爸是不是傻瓜呀?”
“那老鄭的繡花布你沒有發嗎?”
“沒有發了。就是補點單也不跟他做。小叔,我準備買轎車去。”
“嗯,你現在自己跑廠,沒有轎車也不方便。你爸同意嗎?”
“反正這錢也是我自己賺的,他敢不同意,我就不干了。”
“不過,真要買就去買輛國產A級轎車開就可以了。”
“錯,錯,錯。開國產轎車多沒有面子呀。我和我爸說過了,先買輛C級豪華進口轎車。”
“不會吧。這個要求你爸也同意嗎?”
“能不同意嗎?他還跟我說,要么不買,要買就買輛好的。小叔,我跟你說,憑現在這個勢頭,兩個月就可以賺一輛豪華轎車的錢。你不聽聽,人家華老板說你開個OK牌轎車,連個生意人的樣子都沒有了。”
“他真這么說嗎?”
“當然了,每個人都這么說。小叔,虧你還是大學畢業生。打狗也得看主人,這話都不懂。”
“噢,怎么說?”
“華老板說得很地道。你開著OK牌轎車去廠里,名氣都沒了。若是開著進口豪華轎車去廠里,即使是個空殼,人家又不知道,人家只要看你是個豪車的老板,就什么交道都好打。”
云平感慨道:“生意人真是奸商。”
龍兒斜著腦袋回道:“那是啊,無奸不從商嘛。有幾個像小叔你這樣渾身書呆氣的生意人?”
年輕人有魄力,一不做二不休。確實,很快龍兒就在華老板的指引下從江南城進口豪車4S店全款買了一輛黑色豪車,云平不知道是慶賀還是羨慕還是悲傷。想想龍兒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兵不厭詐,生意場跟戰場一樣都是殘酷的。太實在了,也很難把生意做大做強,生意人是自負盈虧,他們不想方設法提高競爭力就很難在激烈的市場上生存下去甚至被無情淘汰,這是市場規律。這也就是商人多多少少都“奸詐”的現實原因。當然太滑頭滑腦也不是就一定好。
坐上龍兒進口豪車里確實就有人上人的味道。龍兒帶著云平四處應酬,而云平感覺自己就跟龍兒的尾巴似的,在臺上沒有說話的份量,甚至有些老板拿著云平開玩笑說“大叔叔跟小侄兒混吃喝”。漸漸地云平就不跟龍兒去應酬了。畢竟,不喝酒不抽煙,混不到一起。
天高云淡,閑來無事,云平自己一個人在輕紡城的步行街散步。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路將是怎么樣的。他也不看好跟云佳云香的合作。不管云東、阿蘭和龍兒的德行怎么樣,那是他們自家人的事。為了賺錢生活,這種兄弟姐妹相互殘殺生意,云平是沒有興趣的,也瞧不上。偶然間,云平遇上了鄭老板夫妻倆也在步行街散步。
老鄭老板娘激動地招手喊著云平:“楊老板,你現在怎么不來和我們做生意了?去年我們合作是那么愉快,如果有什么不滿意的比如說價格、質量等問題盡管和我們說來,但生意怎么好不來做呢?”
云平紅著臉,無比地尷尬。又不知道怎么解釋和開口。想了好一陣才說道:“是呀。只是今年我哥換品種了。”
云平的尷尬,老鄭是看得出來的。他知道云平是無奈。大家彼此說了一陣就匆匆離開。
尷尬不僅來自老鄭一家。云平在市場的其它門市部里看到去年和自己做過生意的中東商人在那兒進貨。
有時候,云平回家去不是,在輕紡城呆也不是。人面之間到處都是尷尬和疑慮的眼神。云平多想有個屬于自己的家,哪怕再小也好。他想安靜地過自己的日子。生活是自己過的,但現實沒有想象中那么理想。當然,云平不會逃避現實,他反對隱士的處世態度。他只是想在喧囂塵世中保留一份屬于自己的安靜獨處的空間。
云平幾次沖動,想到緣起湖邊買個小套房子。畢竟去緣起湖邊居住才是他來江南城大城市的真正夢想所在,于是抽了時間去緣起湖邊的房產中介問了幾家,算下來手上的錢付全款還差了幾萬元,因為緣起湖邊的房價比去年又漲了一些。云平很討厭那些炒房客,常常罵他們就是城市建設的搗亂者。當然像緣起湖邊這樣人間仙境的房價要很便宜也是不現實的。只是城市里的房價要和當地城市居民的實際收入對勾,不能脫離實際地虛高。總有一些人跟賭徒似的把炒房當成賭博手段。這是最令云平討厭的。房子的本質是居住用而不是炒作。就跟麻將的初衷是娛樂消遣而不是賭博用具的道理是一樣的。
當然,就是差一千塊錢云平也沒有地方去借。如果是首付,那剩下的錢夠做生意。但云平不愿意做房奴。萬一生意不好,那按揭貸款就是沉重的負擔。這種被綁架似的生活,云平是不喜歡也不會做的。
想了想,還是打發了買房的念頭。希望自己能在處理貨生意上加油一把,等賺夠了錢,那樣再去緣起湖邊買房。
一天,云平正在交通旅館里寫心得,突然有人敲門。
云平無精打采地靸著拖鞋把房門打開。
“噢,是云香和大嫂呀。你們怎么來江南輕紡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