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雪予,等一下。”剛從年級辦公室走出來的江聶攔住了她,他拉著她走到了學術廳外,那里空無一人。
“有事兒?”嚴雪予并不看他,只是望著對面一棵郁郁蔥蔥的枇杷樹。
天空仿佛是被撒了一層灰,暗沉沉地,嚴雪予的心好像被霧霾包裹,但這并不是因為江聶,而是因為昨天她偷聽到的話。
“你這幾天怎么了?”江聶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雙眼里是交雜的疑惑和苦悶。
“我一直就這樣!”嚴雪予手枕著欄桿,手指無意地撥動額頭上的碎發。
“哼!”江聶悶哼一聲,轉身就走了,腳底在地板上踏出清脆的響聲,嚴雪予還是盯著那顆枇杷樹,手指垂了下來,有節奏地敲擊著欄桿。
除卻昨天偷聽到的那番話,現在她心里又升起了另一個煩惱,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江聶的背影消失在了九班后門口。
這是本學期最后一周了,幾乎所有的課都是自習。嚴雪予一刻不停地背書,她想在考試前再把以前做過的卷子習題看一遍,這樣她會更有底氣一些,那些煩惱在這種繁忙中都暫時隱蔽起來。
下課時間班里也沒有多少喧鬧聲了,該睡覺的睡覺,該背書的不停地默念,不知情的人只當他是在念經。
嚴雪予頭枕著手臂,余光不小心看見了許佑姿,她學習起來倒是一點都不含糊,每次考試前都認認真真,以前和林奕天約定過的事冷不防地被她想起,她頓時覺得趴在桌子上是一種罪惡。
“起來了,去學習了。”她艱難地用手支撐起腦袋,又使勁甩了自己兩巴掌,才清醒了一些。
剛剛數學老師在黑板上布置的幾道壓軸大題已經被清潔委員擦掉了,她還沒抄完,她隨手拿起冉小柯壓在數學書下的本子,以為是作業本。
卻沒料到本子上的內容竟然奇奇怪怪的,她趕緊把本子重新壓回數學書下,這種內容要是沒經過小柯允許,她完全不敢看。
“你偷偷摸摸干嘛呢?”
“不干嘛!”
“學習上有什么問題嗎?”
“暫時還沒有,你每天都來問我一遍,你不嫌麻煩嗎?我要是有我會去找你的。”嚴雪予用力戳了戳坐在一旁的林奕天,余光無意瞥向湯抒的位置。
“你這有點過分了吧,我這不是為你好嘛,你怎么還嫌棄起我來了?”林奕天頗有點憤懣不平。
“不是,等我回頭跟你說。”她用力推走了林奕天。
“雪予,你看這是我剛剛數學課寫的!”冉小柯估計是從廁所回來,手上濕濕的,卻急急忙忙把數學書下壓著的本子拿出來給她看。
“早知道你要給我看,我就不藏著掖著了,我剛剛本來想借你的作業本抄一下數學題,只看了一眼就給我嚇回去了,我還以為你寫的什么秘密呢。”
“不是秘密,我只是隨便裝一下文藝青年,你懂的!哈哈。”
嚴雪予接過本子,“但是你數學課上寫這些東西沒關系嗎?我要是一走神,那課就等于荒廢了。”
“這些題我補課的時候都做過,還有就是我前半節課打瞌睡去了,后來醒了就連貫不上了,我懶得聽了。”冉小柯語氣里也透著滿滿的無奈。
嚴雪予專心看起了小柯寫的姑且可以稱為情書的東西:記得《客觀性失戀》里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他愛上的,只是自己愛上別人時的那種感覺,跟那個女孩沒關系”。
于是我就在想,我喜歡你是不是也只是喜歡喜歡你時的感覺,而與你無關呢?應該不是吧!我在思考你喜歡的女生是以怎樣的方式贏得你的好感的,他們會不會也加你的QQ,卻被你的空間權限拒之門外,然后反復看你的個人資料,瀏覽你曾經用過的簽名?
我不想要默默無聞,無所求地喜歡你,我希望我喜歡你的狀態是不悲不喜,卻足夠熱烈深沉,希望看到你時能少花點兒時間去激動,少花兒點時間去浮想聯翩。
你們有沒有學到屈原的《湘夫人》?我想我就是湘君,而你是湘夫人,性別不重要,我想表明我是一個眺望、等待、憂愁的角色,而你是光艷、奪目、俯視的角色。
老師說湘夫人也是喜歡湘君的,約會不能如期進行,她是傷心的。我不給你發消息了,你會不會有點遺憾?
奧爾罕·帕穆克說,“我的胃里有午飯,脖頸上有陽光,腦子里有愛情,靈魂里有慌亂,心里則有些刺痛”。
我覺得這就是我的現狀,我是一個矛盾的人,喜歡你的過程就是一個理性與感性作斗爭的過程。
“哈哈哈哈!你這個文藝范十足啊,是網易云熱評的感覺,哈哈……”
嚴雪予笑了足足五秒后,笑容卻突然凝固,接著慢慢收斂,一種莫名的悲傷與感同身受占據了她,她趕緊把這些想法轟出腦海。
她趕緊又問,“你為什么要寫這個?難道你和許晝有了新發展?上次林奕天說的那個辦法真的奏效了?”嚴雪予盡量壓低聲音說,歷史老師已經走進來了。
“怎么可能奏效!我不找他的結果就是火花和輪船都消失了,現在又重回陌生人了。”冉小柯用筆尖在草稿紙上打著轉兒,一個一個圓圈最后匯成一朵黑色的污跡。
“那你還寫這些?你寫了要給他嗎?”
“當然不給他,我這是少女維特之煩惱,你懂嗎?”
“我懂,為賦新詞強說愁!”嚴雪予笑了,明亮的眼睛此時都瞇成了一條縫,突然,小柯向她使了個眼色。
她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講臺上的歷史老師正瞇著眼看著她,他浮腫的眼皮耷拉著,顯得眼睛更是小,她趕緊低下頭。
“今天大家第二次復習一單元,我來考一個跟復習內容相關的問題,看大家有沒有發散思維。
為什么明朝宦官權力增強,助推君主專制達到頂峰?你們先思考,兩分鐘我抽人起來回答問題。”嚴雪予聽到這個問題一驚,猛然抬頭,剛好對上歷史老師的目光。
“完了完了……”她小聲嘀咕,每當抽人回答問題時,最忌諱的就是和老師對上眼啊!、
“嚴雪予!你來。”
“唉,我就知道。”她在心里發牢騷,抽人時一直低頭才是王道。
“因為內閣不是法定行政機構,而是為皇帝服務的咨詢機構,內閣權利增大,中樞制衡機制傾斜,皇權增大。”
嚴雪予說完后抬起頭,歷史老師正對她不漏齒地笑,班里的人已經達成共識,歷史老師不露齒笑是最嚇人的,她只感到一陣陰森森。
“回答得挺好,別那么緊張嘛!”他終于露出了牙齒,嚴雪予也舒了一口氣,她坐下去,微微回過頭,就看見林奕天很得意地向她眨眼。
這個問題前天林奕天無意跟她解釋過一遍,不然她今天是斷然回答不出的,這本應該是下學期的知識。
考試前一天,嚴雪予吃完早飯從食堂走出來時,外面已經下起了大雨,眼看著早讀時間快到了,她只好把書包放在頭上頂著大雨跑了出去,奈何雨勢太大了,她不得已躲在了保安亭外,那里面已經站了些人。
嚴雪予呆愣愣地站在人群中,看著密集的雨簾中那些五彩繽紛的傘以及陌不相識的面孔。人群中突然閃出那抹熟悉的身影!江聶……和許佑姿,他們從遠方彌漫的水霧中跑了過來。
他們挨得很近,頭發都打濕了,一股股地耷拉在額頭上。
他們跑得越來越近,經過了嚴雪予的正前方,她分明看見江聶看了她一眼,好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可最終卻頭也不回往前去了,嚴雪予冷漠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了一團白霧之中。
這場大雨,比從前那個夜晚的猛烈很多,她在心里默默地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分鐘后她沖進雨里,雨珠一顆顆打在她臉上,好似有一陣酥麻的疼痛感升起。
不管怎么說,期末考試終于過去了!真正的盛夏來臨了!
“因為這段記憶來自于曾經喜歡的那個人,沾染了當初似有若無的狂躁與畏懼。
你或許會在聽到某一句歌詞,看到某一句電影臺詞,又或是經歷某一個相似場景時,一瞬間回憶起來,然后發現無論好的壞的,都被自己巨細無遺地記在心間,沉淀出舊日的溫暖。”
嚴雪予從沙發上猛然抬起頭,“我呸!亂說!媽,你這看的什么節目啊?”
“《金牌調解》,你媽媽現在不愛看《非誠勿擾》了,我最近喜歡上了這個。”
“得了吧,媽,你少看些這個,凈說些大道理!”嚴雪予翻了個大白眼,舊日的溫暖?你可別逗我笑了?
“怎么啦?你還深有體會了?”她看著媽媽那個意味深長的表情,有些慌亂,趕緊解釋,“當然不是,我絕對沒有早戀,你放心,要是我以后有喜歡的人,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她舉起小手發誓。
“媽媽已經跟你暗示過了,隔壁家那兒子我就很喜歡。”
“哎呀,你又來,我去臥室呆著了!”